林潜想了想,道:“在山上。”
那会儿他刚回来不久,中秋节也没回家,就在那个熊洞里,既没看月亮,也没吃月饼,更没有一家团聚。对他来说,这一年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
玉秀又问:“一个人吗?”
林潜点点头。
玉秀便握住他的手,道:“以后每年中秋,我都和你一起过,等宝宝来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守月,好不好。”
林潜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好。”
次日,林二林三两对夫妻便告辞了。
等到八月底,玉秀肚子满了三个月,赵氏也提出要回山,玉秀自然不想她走。
赵氏道:“我看你这两日都没吐了,看来害喜已经好了,三个月之后,孩子就算坐稳了,之后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别磕着摔着就好。你放心,等你要生时,我定会过来陪着你。”
玉秀央求道:“娘,您就再住几日吧,您伺候了我一个多月,也该让我做几天饭给您吃。”
赵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傻孩子,你要伺候我,以后日子多着呢,不在这一时。再者如今快到九月了,正是山里山货成熟的时候,我得赶紧回去带着她们一起去采摘,若这段时间荒废了,今年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啦。”
她这样说,玉秀便不好再留,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了又送,直将人送进大遥山里。
这阵子家里一直都很热闹,先是有夏知荷李大柱过来住,后来又有赵氏林森夫妇,林二林三两对夫妻偶尔也来住一晚,这下子全都走了,玉秀看着冷清清的院子,心里有些失落。
说起来,她自从怀孕后,似乎就有些多愁善感,也变得粘人了,以前可没这么爱热闹的。她也发觉自己这样太娇气了一些,可总是控制不住。
她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觉得一个人实在没意思,就搬了把小板凳,端着针线篓子,去后院找林潜。
林潜正在练武,玉秀也不打扰他,将板凳摆在阴影处,自己坐在凳子上绣花,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心里便觉得安心多了。
林潜打完一套拳,回过头来,就见她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心头顿时就软软地塌了一大半,也顾不得一身汗味,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来,道:“怎么坐在这里?”
玉秀软软地贴在他怀中,双手揽上他的脖子,道:“我就坐着看看,你不用管我,继续练吧。”
林潜抱着她往屋里走,“不练了,我陪你。”
玉秀将他搂紧了一些,很快又想起来什么,道:“这样懈怠,会不会不好?”
她听说习武的人,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得有恒心日日苦练不休,方才不会轻易被人超越。眼下他为了自己偷懒了,可别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才好。
林潜道:“无事,师父看不见。”
从前有他师父管着,一日偷懒就要挨鞭子,现在他师父又不在这里,偶尔偷懒他老人家也不知道。
两人关心的问题根本不一样,一路鸡同鸭讲回到屋里。
林潜将玉秀抱回房中,自己在院子里用冷水冲了澡,很快又进来陪她。
玉秀正拿着上次买的那匹鹅黄的布料在那比划,想着要做什么样款式的衣服,才不至于显得太嫩。
林潜从头后抱住她,玉秀问道:“我用这料子做一件掐腰荷边袖的短衣,里头配一件素白的长裙,怎么样?”
林潜点头,“好看。”
玉秀轻轻笑了笑,不管什么问他,都只有好看二字,那天买这匹布料时,倒难得听他说了很好看三个字。
林潜将脸埋在她颈边,啄了两口,道:“媳妇儿,已经三个月了。”
玉秀一愣,很快就明了他话中的意思,当初就是随口拿三个月来搪塞他,没想到这人记得这样清楚,不会真是数着日子等着吧?
她红着脸将布料放下,轻轻嗯了一声。
林潜哑着嗓子又问:“可以了吗?”
玉秀转过身来看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睫,双手却环上他的脖子,低声道:“可以是可以了,可是你得轻一点,孩子还小呢。”
林潜喉头上下滚动,沙哑地应了声好。
这一次果真是又缠绵又克制,事后林潜将她搂在怀中,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时不时带起一阵轻颤。
玉秀懒懒地躺着,心里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满足。其实不止林潜,她这几日也有点想了,不知怎么的,就想时时刻刻看着他,粘着他,被他宠着,被他疼着,被他抱在怀里,肌肤间越是亲近,她才越觉得满足。
她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脸没皮了,臊红着脸又躲进林潜怀里。
☆、第59章 罚睡厢房
赵氏回山后没多久,就让林二送了一篮子山货来,都是山里的菌菇、野菜、山枣、野果之类。
玉秀挑了一些,给夏知荷送去。
夏知荷如今刚出月子,伺候的张婆婆昨日已经回家了,因她照顾得好,夏知荷如今比怀孕前还丰满了些,从前总是精神气不足的样子也没了。因感念她细心周到,除了给她一两银子的工钱以外,夏知荷又包了个二百文的红包、并半匹细棉布给她。
玉秀去时,夏知荷正抱着小面团坐在廊下,李大柱在院子里劈柴。小面团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给小宝宝取的小名。
玉秀将篮子放在地下,熟门熟路地抱过小面团,逗弄一番。
夏知荷道:“你如今月份越发大了,以后少抱他,别累到自己。”
玉秀笑道:“他才多重,就能累到我了?”
李大柱在院里搭嘴道:“还是秀儿说了句公道话,你娘一直嫌面团太重了,说正常的孩子没他这么肉,昨日张婆走后,她还把面团放在篮子里称了,你说,有你娘这样的吗?”
夏知荷被他说得羞恼,嗔了他一句:“就你心疼儿子,晚上你带着你的宝贝儿子去厢房睡吧,别来扰我清梦。”
李大柱缩缩脖子,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玉秀笑着看她娘一眼,道:“娘,您这样做,等面团长大后知道了,要哭鼻子的呢。”
夏知荷点了点面团肉嘟嘟的脸颊,道:“要哭就让他哭去,这个小哭包。”
玉秀便侧过身不让她点,看着自己怀里白胖胖的小宝宝,禁不住喜爱之情,低头亲了他一口,道:“我们宝贝长大了要做男子汉呢,怎么会是小哭包,你说是不是,小面团?”
小面团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她,嘴角挂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玉秀在家里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去。
夏知荷接过小面团,道:“厨房里有十几节藕,你都拿回去,留几节自己家吃,剩下的让阿潜给你婆婆送去,他们住在山上,怕是不常吃这些,给他们尝个鲜。”
玉秀问道:“哪里来的藕?”
夏知荷道:“月梅前几日托人送了一篮回来,你琴婶儿就给咱家送了些,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玉秀道:“我给娘和爹留一些,拿几节给婆婆就好。”
夏知荷摇头道:“都拿走吧,我和你爹不爱这个,我也懒得弄。”
玉秀便去厨房将莲藕装上,出来时问道:“对了娘,咱们家今年田租收到了吗?”
他们家去年买的五亩地,都租给了琴婶子一家,前一阵谷子成熟,村里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就他们家因夏知荷坐月子,把这事都给忘了。
夏知荷道:“收了,这些藕就是他们家送租子一起送过来的。今年地里收成不错,五亩地的租子除去农税,还有六百斤,都在你隔壁屋子里堆着呢。”
玉秀喜道:“以后咱们家就不用买谷子了。”
往常他们家一年买四百斤谷子,掺着红薯、南瓜等粗粮,一年到头每日也都能吃上干饭,现在有了这六百斤谷子,就是顿顿吃白米都成了。
夏知荷面上也有喜意,笑道:“可不是,咱们家这田,是买对了。只是你之前让我留意的,我前两日让你爹又去问了七叔,才知今年因年成不错,竟无人舍得卖田,你家的地到现在也没着落。”
玉秀安慰道:“这事又不急,咱们慢慢来就是了。对了娘,琴婶儿家里今年多了这些粮食,日子该宽松些了吧?”
夏知荷点头道:“她前两日过来,我看她面上也是喜滋滋的,直说是三好给她家带来了好兆头。三好如今在家里织布,一个月也能织个五六百文钱,她又乖巧,得来的钱都交给你婶子了。你婶儿如今只盼一个孙子了。她之前来与我商量,说想把三好织布的钱还给她,李靖每月交给家里的银子也给三好,让她拿这些钱,去县里李靖学堂边租个小院子,给他们小两口住,问我合不合适。”
玉秀奇道:“婶儿竟舍得?”
村子里那些做人婆婆的,没一个不把家里的钱银捏得牢牢的,儿子媳妇赚来的钱,都得归到公中,若能剩一些给他们做零花,就已经算是个大方的婆婆了。琴婶子虽不是刻薄的人,可毕竟家里穷,对银子也看得重,眼下舍得让三好支配这么一笔钱,难怪玉秀惊奇。
夏知荷叹口气,道:“她也是没法子了,一来想要个孙子,二来心疼三好,不想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天天在家守着。”
玉秀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小夫妻二人,刚成亲就这样分居两地,确实不是办法。
琴婶子心里有了这个主意,就趁前日李靖在家,一家人都在时说了这个想法。哪知李靖听后还未说什么,杨三好先不同意了。
她道:“如今相公在县里读书,小叔子在外做工,小姑子也出嫁了,若我再走,家里只有娘和爹两个人,有了什么事,连个叫嘴的人都没有,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琴婶子笑道:“好孩子,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我和你爹现在腿脚还利索着呢,能有什么事儿。家里现在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只差你给娘生两个孙子孙女,娘就圆满了。就算为了娘,你和靖哥儿也得加把劲啊!”
杨三好听了,雪白的脸上飞上两抹嫣红。孩子她确实是打算要的,这世道,女子就如浮萍,顺水飘荡,若想安定下来,必须有个依靠。她如今父母靠不住,相公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孩子了。
见她不说话了,琴婶子又看向李靖,道:“大郎,你看怎么样?”
李靖虽微微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夜里三好替李靖更衣,她认得他身上这件衣服,就是那天袖子里藏了帕子的那件,当时她看过帕子后,又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眼下她顺手捏了捏衣袖,帕子已经不在了,想来早已被他收好。
她心中并无波动。晚上娘的意见她虽然同意了,可自己心里也有了决定,她并不打算在县里久住,等确定怀了孩子就会回来。
她的孩子,或许注定如她一般可怜,注定得不到他父亲的疼爱,可她会比她娘做得好,会给他全部的爱护,让他即使没有爹,也能够快乐地长大。
她叠好衣服,见李靖仍在灯下读书,便过去将油灯挑亮了些,温软地笑了笑,道:“相公,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李靖点点头,并不看她,眼睛仍盯在书页上,道:“你先歇下,等我看完这一页。”
三好便不再劝,倒了杯茶水放在他手边,自己换了衣物睡下。这种情况也很正常,除了洞房那一夜,之后李靖几次回来,也就偶尔一两次碰她。
玉秀提着莲藕回家,还未到家门口,就见有一个老人家在她家院门外徘徊,她走进了,迟疑道:“老人家,请问您找谁?”
那老头听到声音转过来,看他年纪约有六十来岁,却是童颜鹤发精神矍铄,行动间更是步伐稳健硬朗,他穿一身道袍,身上有几分说书人常说的世外高人的气息。
正在此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潜站在门内,见到外头两人,破天荒地挑了挑眉。
那老头一见林潜,哇呀一声怪叫,跳起来扑过去,玉秀只听得一声‘臭小子’,眼睛都还未看真切,那两人已经打了十几个来回。
玉秀呆立原地,好半天才才回过神来,急道:“这是这么了?!阿潜,快别打了!”
两人听到她的声音,嘭地撞在一起,又极快地分开。分开时林潜身上衣服微乱,那老头的倒还是整整齐齐的,不过他手上捧着几缕断发,心疼得直叫:“你这臭小子!又拔老头子的头发!”
玉秀忙上前仔细看了看林潜,见他没受伤,才放下心来,道:“阿潜,这位老人家是谁?你怎么一见面就和人打起来了?”
林潜木着脸,道:“我师父。”
玉秀一听,忙道:“那赶紧请师父进家里去呀。”
她又转头对那仍在哀悼头发的老头行了个礼,道:“见过师父,我是阿潜的妻子,您叫我玉秀便好。”
凌老头这才想起还有人在,若无其事地将手上的头发丢了,背手而立,道袍迎风飘动,端的是仙风道骨,他咳了一声,道:“好孩子,阿潜与我说过你,为师此次出行匆忙,并无长物,这一瓶灵药,给你做见面礼吧。”
玉秀见那药瓶子有些眼熟,眼下却也来不及细想,忙道了谢,双手接过。
等到夜里回房,她突然想起来,从枕头下拿出林潜从前给她抹药的瓶子,和眼前这个一对比,竟一模一样,她忙打开来闻了闻,连味道也一样,这是同一种药。
她一想到林潜竟拿师父赐给他的灵药,给自己抹了那种地方,就臊得全身都要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