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瑜看向江苒,见她脸色虽然苍白,神情却还是十分镇定, 点了点头。
卫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江苒回头看到他, 微微皱眉:“殿下, 你还是先去偏殿吧。万一有什么事, 躲藏起来,他们不会注意你。”
“这怎么行?”卫璃理直气壮地道,“我是男子汉,自当保护你们。何况十一婶要是有事,我找谁要阵法书?”
江苒哭笑不得,没时间和他纠缠, 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
几人走出寝宫, 沉重的撞门声越发清晰。
外面火光冲天, 映红了半边天。江苒很快看到最外面一重宫门。随着敲击声, 宫门一下一下地往后掀着,眼看就要被撞开。几个侍卫死死顶住, 周耀一脸凝重,指挥着手下搬来院中的石桌石凳,顶在门后。见到她出来,忙中偷空远远地向她行礼致意。
“怎么回事?”双瑜问同样一脸紧张, 指挥着宫中内监寻找重物堵门的常思贤。
常思贤道:“是禁军的人,说要进来搜查谋逆。”
又是这一招,江苒冷笑,赵王也不嫌此计已用老。
外面撞了一阵子,显然发现里面门打不开,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福郡王爷和王妃可在?还请速速开门,不要误了我等公事,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看来他们并不知卫襄不在。
江苒等人并没有答话,而是加速堵门。
外面却再没有动静,过一会儿,响起许多人跑动的声音和重物落地的声响。
周耀啐了一口道:“这群兔崽子在搞什么鬼?”
江苒凝眉,心里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卫璃却跑到门口,爬上石桌,凑近门缝用鼻子嗅了嗅道:“怎么有股硫磺味?”
不好!江苒脸色大变,失声道:“他们要用火攻。”
这时候,周耀他们也反应过来了,顿时齐齐变色。宫殿主要都是木结构,一烧起来根本没法救。对方好生歹毒的心思!
常常思贤急道:“快,快把梯子搬来,还有刚刚准备的水呢?”
小內侍们一阵忙乱,梯子很快架好,一个手脚灵活的小内侍拎着一桶水爬上去,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一眼道:“外面堆了好多柴火!”说着直起身,拎高水桶往下浇去。
柴火湿了自然就点不着了。
做完这一切,他刚想顺着梯子退回。周耀忽然大声喊道:“快低下头!”
小内侍闻声低头,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尖利的破空之声响起,小内侍一声闷哼,顿时头下脚上栽了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鲜血很快他的洇湿胸口,触目惊心。一个侍卫走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惨然摇头。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对方准备了强弓,也不怕杀人,看来强行浇湿木柴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周耀咬了咬牙,望向江苒道:“王妃,我等护着您冲出去。”卫襄不在,此地以江苒为尊。卫襄虽有严令死守宫门,但此一时彼一时,真被对方放火烧宫,他们可就一个都逃不了了。
江苒问:“外面有多少人,我们有多少人?”
周耀道:“外面数百人,我们有五六十人,不过我们的人个个都是精锐。王妃放心,但凡我们还有一人在,必定护你周全。”
也就是说,其实周耀并没有把握突围。毕竟即使是精锐,几十人对数百人也很难有胜算,他不过是背水一战罢了。
先前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王爷和王妃还是自己出来,否则大火无情,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江苒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侧头,看到卫璃一脸邀功的表情看着她。
“怎么了?”她惊讶。
卫璃道:“其实我这次来,还帮郭嫔娘娘带了礼物给你。”
这个时候还说礼物做什么,周耀面现不豫,碍着卫璃的身份不好开口。江苒啼笑皆非,正想跳过话题,心中忽然一动:“娘娘送的是什么礼物?”
卫璃示意他带来的内侍抬了两个大铁箱子过来。
箱子打开,周耀本来还不以为然,一眼扫过,蓦地失声道:“里面的是什么?”
卫璃笑嘻嘻地从中拿出一物在手中把玩,又递了一件给周耀。周耀两手抓住,现出激动之色:“这,这是……”
“连珠驽。”卫璃笑了笑,“周大人,有了这个是不是多几分把握了?让你的手下一人拿一件吧。”
周耀大喜,激动得说话都哆嗦了:“多谢殿下。”他曾在军中见到过这种连珠驽,知道这种兵器准头高,射程远,一次能连发五支,委实十分厉害。只是数量极少,哪怕是京卫也只配了三十副不到,看卫璃这次带来的,一箱弩,一箱箭,足足配齐了二十副。
江苒觉得不对劲:“娘娘会送这种贺礼给我们?”不管怎么说,兵者,凶器也,郭嫔就算再不通人情,也不会把连珠驽当作贺礼送给他们。
卫璃对她挤了挤眼睛:“十一婶既然猜到了,就别说出来啦。娘娘到时要揍我,你可要帮我说话。”
江苒无语:果然,这些连珠驽的来历有问题。多半是卫璃发现赵王有异动,以防万一,偷偷拿出来的。
这边周耀满心激动地分配连珠驽,外面先前那声音又响起,越发傲慢:“王爷,还请尽快决定,我们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江苒眉头微微一皱又松开,对双瑜道:“找个嗓门大又伶俐的,和他拖时间。”
双瑜会意,建议道:“常公公是个合适的人选。”
江苒点头,对常思贤道:“你去回他,不拘说什么,把时间争取到就记你一功。”
常思贤应了一声,果然扬声对外道:“将军且慢,,多谢将军提醒。王爷和王妃娘娘尚在寝宫,我们这就去通报。”
外面傲然道:“一炷香时间为限,超过了,休怨我等举火。”
常思贤道:“将军,一炷香时间实在太短,王妃娘娘已经歇下,还要梳洗,实在来不及啊。”
这边常思贤和人周旋,那边三十多副连珠驽很快分配完毕。卫璃简单地教了下侍卫们使用的方法。他带来的几个内侍将两个铁箱子快速地拆开,不一会儿,变成了几面盾牌的模样。
周耀看得眼睛都直了,叹为观止:究竟是哪个天才,竟能设计出这种东西?有盾牌,有弩/箭,他们根本不必冲出去拼命就可以把外面那帮不长眼的东西解决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梯子不够就找来凳椅堆着,周耀带着人,三人一组,一个持盾牌,一个持连珠驽,一个拎水桶,爬上宫墙。几人悄悄探头往外瞧去,外面的情景顿时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数百名禁军或手持刀枪,或力挽长弓,团团围住了兴庆宫,宫墙下堆着高高的柴火,二三十个士兵举着火把站在一边,随时都能引燃。
禁军最中央,簇拥着一个身披甲衣的年轻男子,乌发、高鼻,凤眼带煞。这人周耀却是认得的,正是赵王的伴读,靖侯家二公子。
竟是他亲自带队来 ,看来赵王果然反了。
周耀悄悄做了个手势,持盾牌者竖起盾牌,持连珠驽者连发数箭,举着火把的禁军士兵顿时哀叫连连,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火把坠地。拎着水桶的侍卫立刻补上位置,哗啦啦的水浇了下去。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站住柴火边等着点火的士兵已全部被解决。
谢二公子知道上了当,勃然大怒,下令道:“射箭!”顿时箭如雨发,向这边射来。
一时间,当当之声如急雨密擂,小部分落在宫墙外,其余的或被盾牌挡住,或飞入宫墙内,有几支箭余劲不止,一直射到红色的廊柱内,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众人除了周耀手下的侍卫,其余人忙护着江苒退入殿中。
周耀那边又变了阵型。
盾牌列于墙上形成临时护卫,一人躲在盾牌之后以连珠驽射击,五支射完,立刻退下,换一人接着射击。
外面禁军士兵虽多,但一箭射完就需重新拉弓搭箭,远比不上这边居高临下,速度快,力道大,顿时被压制住。不过片刻,一片哀号之声,竟被射杀射伤数十人。周耀这边却借着盾牌防护之便,只有一人轻伤。
几轮下来,禁军劣势越发明显。谢二公子脸色铁青,下令让禁军弓箭手继续射箭,让十余个举着火把的士兵冲过去点燃柴火。
可惜还没靠近宫墙,一排弩/箭射来,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士兵统统完蛋了。
谢二公子脸色更差了:“我倒不信了,弩/箭乃违禁之物,他兴庆宫胆敢私藏多少!继续射,他们箭总有用完的时候,用完了看他们还有什么招。”
他一挥手,又是一轮箭雨,一批刀枪手冒着弩/箭冲过来。
周耀心头一凛:这次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的弩/箭根本来不及全部射杀,很快就有一部□□手灵活的禁军士兵冲到近前。太近了,近到弩/箭已经起不了作用。
有人开始往宫墙上攀爬,原就站住宫门前撞门的几个士兵更加用力地撞门。
周耀咬牙,将连珠驽塞给后面的人,拔起佩刀向刚刚爬上墙的禁军士兵砍去。
越来越多的禁军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涌到了墙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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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2.01
月半圆, 清辉朗朗。
乾和宫东暖阁一片静谧。蒋太医诊完脉将手收回, 恭敬地道:“陛下身子没什么大碍, 只需好好调养,臣下去重新拟个方子。”
宣和帝双目半阖倚在榻上,面容更加清瘦苍老了。闻言苦笑道:“你就不用哄朕开心了, 朕的身体自己知道,熬不了多久啦。”
蒋太医叩首道:“陛下, 切不可自己丧气!”
“好啦好啦, ”宣和帝挥了挥手道, “朕就见不得你们这种战战兢兢的样子。”扭头叫黄德永带着蒋太医去写方子。
殿门外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上来禀告:“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这个时候?宣和帝心中惊讶:这个时间点卫褒应该在兴庆宫参加小十一的婚宴才对。卫褒和小十一一母同胞,从来感情最好,弟弟成亲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也不可能缺席。难道……他神色一凛:出了什么事?
“宣。”宣和帝端坐而起。
不一会儿,卫褒快步走进, 见到宣和帝, 立刻下跪行大礼道:“拜见父皇。”
宣和帝目光落在俯伏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将近而立之年的嫡子身上。
卫褒是他和郭皇后第一个儿子, 寄予了他们俩的无限期待, 要说不喜爱是不可能的。
但前有元后嫡出、深受他器重的前太子,后有千娇万宠、顽皮可爱的小儿子卫襄, 卫褒又从小是稳重周到的性子,从不要他们操心,他难免就疏忽了这个儿子。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不起眼的嫡次子要继承他的万里江山。
只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三子卫方素有贤名,众□□誉, 他原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在卫襄娶妻这件事上,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对幼弟毫无爱护之心。其余几个就更不成了:老六贪财好色,老七体弱多病,老九生母卑贱,老十则是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性子。小十一倒是个胆大妄为的,性子再磨两年应该能成器,可惜他等不了了,小十一也不愿和哥哥相争。
这样也好,卫褒性格虽然闷,但行事沉稳,友爱兄弟,又是嫡子,身份足够,也省得那些酸儒唧唧歪歪。
“起来吧。”他和颜悦色地道。
卫褒却再拜而道:“父皇,儿臣接到一个紧急消息,事关父皇安危,不敢隐瞒,特来禀告。”
宣和帝一怔,神色慎重起来:“什么事?”
“三皇兄披甲混入禁军,从东华门悄悄进了宫。”
什么?宣和帝倏然变色:今日卫襄大喜,赵王夫妇托故不来,他虽然不满,但想到赵王和小十一有心结,还是将不满按捺下来,没有计较。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披甲,混入禁军,悄悄进宫,赵王这是想做什么!
“消息可真?”
卫褒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就在这时,外面报道:“陛下,内廷侍卫统领朱大人求见。”今日正是侍卫统领朱大海当值,但通常情况下,这么晚了,除非有紧急事件,他不会来求见。
宣和帝的心沉了下去,看了卫褒一眼道:“你先起来吧。”宣侍卫统领朱大海参见。
朱大海是一个二十出头,异常魁梧的汉子,进来直接下拜,急声道:“陛下,东华门、德胜门方向同时有禁军异动,兵分两路,正向乾和宫方向而来。臣手下觉得不对劲,拦了拦,他们竟直接杀人,只怕不怀好意。”
宣和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掌击在榻上:“竖子敢尔!”话音未落,忽然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卫褒和朱大海都是大惊,一个喊“父皇”,一个喊“陛下”,刚刚写好方子的蒋太医听到动静忙跑过来,见状不由失色:“陛下,您快躺下,臣来为您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