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并没有急着去内宅,而是和卫襄一起去了正厅,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蒙冲,他怎么会在这里?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他甚至连自己的婚宴都未参加,只是以蒙夫人的名义送了礼来。
江自谨颇有些离愁地对他们说:“守之是来辞行的。”
江苒惊讶:他要去哪里?
江自谨道:“他马上就要回边关驻守了。”
江苒吃了一惊:前世这个时候蒙冲并没有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去边关,他是在和江蓉成亲一年后才去的,今世怎么会忽然提前?
她忍不住看向蒙冲。
蒙冲却根本不看她,对江自谨拱了拱手道:“江世伯,我先告辞了。”
江自谨哪里肯放他:“来都来了,哪有马上就走的道理。好不容易苒苒他们回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岂不好?”
蒙冲坚持不肯。
卫襄道:“守之,你留下吧,我正好有话和你说。”
蒙冲看向卫襄,卫襄冲他点点头。他垂下眼,应了下来。
有蒙冲在,江苒却不好再留在这里,和江自谨说了声,往内宅而去。俞氏和江蓉在垂花门接了她,几个人欢欢喜喜地去江苒原先的院子说话。
江苒的院子还是老样子,没有一丝变动。江蓉甜甜笑道:“伯父和母亲都嘱咐了,姐姐就算不在家,院子里的一切还是要保持老样子。这里永远是姐姐的家。”
江苒含笑谢过俞氏,几个人在宴息室坐下,谈了一会儿婚礼的情景。江蓉的好奇心格外旺盛,打听了不少当日的排场,有哪些客人,宫里是怎么样的之类,江苒捡能答的答了她几句。
江蓉面现羡慕之色:“还是姐姐命好,嫁入皇家,又尊荣又富贵,姐夫又是个出色的。”
江苒垂下眼淡淡一笑,没有接她的话。
江蓉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我有没有这个机会进宫长长见识?”
俞氏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对了,”她仿佛才想起来一样道,“你不是有很的要紧话要告诉姐姐吗,怎么还是不着边际的?”
江蓉“唉呀”一声:“我见着姐姐太欢喜了,差点忘了。”
江苒惊讶:江蓉会有什么要紧事要告诉她?
俞氏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江苒出嫁,江家的中馈自然由她接手了。
见母亲离去,江蓉凑到江苒耳边轻轻道:“姐姐,昨日我出门去看福庆楼新到的首饰,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交代务必要悄悄送给姐姐,不能给别人知道。”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封牛皮纸信封的信交给江苒。
江苒心中疑惑,看向信封,信封上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未留下。
江蓉站起身道:“我先去更衣。”避了出去。
江苒捏着那封信,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信封。
里面却还套着一个小信封,江苒目光瞥到小信封上的字,顿时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开始解谜收尾了o(n_n)o
☆、第105章 2.01
小信封上, 用劲瘦有力的行楷写着六个字“吾妻江氏亲启”, 笔锋运转间那般熟悉, 瞬间唤醒她心灵最深处的噩梦。
江苒抖着手拆开小信封,里面塞着小半张残信。信上是娟秀端正的簪花小楷:
父亲大人钧启:
不孝女江苒顿首再拜。闻父欲为女与蒙氏定亲,婚姻之事, 父母之命,女儿原不敢辞, 然思之再三, 不敢欺瞒老父。女儿与……
后面的内容被撕去了, 但江苒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女儿与文旭大哥两情相悦,共许白头,不愿另许他姓,无奈父亲执意不许,不得不行此下策。望父见谅,莫寻女儿去处。”
就是这封信, 这封在前世毁了她一生, 陷她于万劫不复之信, 它又出现了, 以这样的方式,措不及防地到了她手上。
她死死地捏着信, 手上青筋毕露,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喷涌的情绪:信上的字与她昔日几乎一模一样,难怪连父亲都深信不疑。
而另半封,她的目光落在小信封“吾妻江氏亲启”的字样上, 紧紧咬住了唇:陈文旭,他始终阴魂不散!他究竟想做什么?这一世,她已嫁作他人妇,他却还不愿放过她!
“王妃……”见她脸色不好,鸣叶担心地叫了她一声,却不敢看她手上的信一眼。
“去请二姑娘过来。”她将信收入怀中,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
鸣叶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江蓉进来,笑盈盈地道:“姐姐,你找我?”
江苒问:“送信的人在哪里?”
江蓉道:“我也不知,有人把信留在了福庆楼,信是福庆楼的伙计转交给我的。”
江苒看向她,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心头一阵阵发紧:这个人总是这样,每次在她以为他已经彻底消失在她生命中时,每次都会提醒她他的存在。时至今日,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他一定藏着某个角落,如伺机而动的毒蛇般,等着给予她致命一击。
她的脑海中泛起信封上令她倍感羞辱的“吾妻”两字,他怎么敢,怎么有脸这么写!她该怎么办?
她是不是该把这件事交给卫襄去查。可是,把从前的事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卫襄面前,她总有一种难言的难堪之感。那是她心上最丑陋的一道伤疤。
“信上说了什么?”江蓉好奇地问,“姐姐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江苒没有回答她,只是道:“蓉蓉,我觉得有些累了。”
江蓉闻弦歌而知雅意,体贴地道:“那姐姐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娘那里要不要帮忙。”
目送江蓉离开,江苒颓然坐下,心似油煎。
鸣叶担心地看向她:“王妃,您是不是不舒服?”
江苒心中的念头纠结几转,终下了决心:“让人悄悄去通知王爷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请他来看看。”她顿了顿,又嘱咐道,“别让父亲知道。”
鸣叶应下,自去安排。
卫襄来得很快,昳丽的眉目间盈满焦急与担忧:“苒苒,你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待他走到她身边,忽然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鸣叶见状,连忙带着其余人低垂着头退了下去。
苒苒第一次主动抱他。卫襄心头一悸,先是喜出望外,随即大惊,沉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江苒的眼眶渐渐红了,沉默地将怀中的信取出,递给卫襄。
卫襄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最后停留在“吾妻江氏”四个字上,顿时眼神黯下,暗藏风暴。很好,竟敢觊觎他的妻子!
“信哪来的?”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吓到江苒。
江苒依旧埋入他怀里,把江蓉的话复述了一遍。
卫襄面沉如水,想到当时在聚福楼,江苒提到陈文旭伪造书信时的恐惧,心痛极了:果然被江苒料中了,那个混蛋当初敢伪造两封信,就敢伪造第三封、第四封信。而明明已死的人,竟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的苒苒,乍见这封残信时,该是怎样的担心忧惧,害怕无助啊。
他望向江苒,心头又怜又爱,坐下来,将她抱入怀中道:“苒苒,你莫担心,有我在呢。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江苒心中依旧突突乱跳着,充满了不安。以陈文旭的作风,绝不会只送了这封信就完事,他后面到底还有什么后招?
卫襄见她神色郁郁,安抚地轻轻拍着她,担忧地道:“要不我们先回去?”
江苒摇头,勉强笑了笑道:“父亲见我们回来,一团高兴,提前走了他会担心。”而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老父忧心。
门口有轻巧的脚步声接近,然后鸣叶的声音响起:“主上,王妃,江大人派人传话,前面开席了,请主上和王妃入席。”
卫襄亲了亲江苒的脸颊,柔声道:“那我们赴完宴就回去。”
江苒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家人口简单,宴席之所设在了园中的撷英轩,男子在正厅,女子在偏房。那边江家叔侄加蒙冲卫襄,这边只俞氏、江苒、江蓉三人。
江苒心中有事,就吃不多。江蓉却是爱玩爱笑的性格,拉着她要行酒令。江苒推却不过,只得陪她玩了起来,心不在焉的,连输好几局,一连被灌了几杯。
江苒不胜酒力,索性逃席而出,站在廊上吹了一会儿冷风。等她清醒些回到席上时,发现江蓉也不见了。
俞氏“咦”了一声:“你没见到蓉蓉吗?她出去找你了。她刚刚忽然想起一事,说对你很重要,急着要告诉你。 ”
什么事,难道是关于那封信的?江苒心中微动,问俞氏:“蓉蓉去了多久?”
俞氏道:“才一会儿。”
江苒道:“我去找一下蓉蓉。”
俞氏拦住她笑道:“你们姐妹俩也真是的,你找我,我找你的,别又走岔道了。你不如就在这里等她吧,她找不到你,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江苒想想也是,就依了俞氏,心中想着那封信,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江蓉却一直没有回来。江苒有些坐不住了,笑着对俞氏道:“二婶,我还是去找找蓉蓉吧。”
俞氏也有些担心,这次没有拦着她。
江苒问了守在撷英轩的小丫头,小丫头道:“我看到二姑娘好像往雪涛斋的方向去了。”
雪涛斋位于松林中,离这里不远,是个清幽所在。江苒想了想,带上鸣叶杏娘,并四个宫娥一起往雪涛斋而去。
雪涛斋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江苒有些奇怪:这里至少该有个洒扫的婆子呀,人都哪去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往外跑来,差点和她们撞个满怀。
一个宫娥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江苒这才看清来人正是江蓉身边的大丫鬟橘香。橘香见到她们喜出望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江苒惊讶。
橘香满脸焦急:“大姑奶奶,你快去看看吧,我家姑娘在里面……”她顿了顿,磕头道,“求您快去帮帮她。”
没头没脑地算是怎么一回事?
江苒起了疑,心中骤起不好的预感,嘱咐四个宫娥守在外面,叫橘香带路,向里走去。
刚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江蓉的悲泣声:“我还是死了算了。”
然后一个熟悉的带着酒意的男子声音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全凭二姑娘处置。”
江苒站住脚步,心中吃惊不小:蒙冲怎么会在这里,还和江蓉孤男寡女处在一室,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鸣叶和杏娘都是脸色大变,没想到会撞到这种阴私之事。
屋子里,江蓉的哽咽声响起:“处置,我能怎么处置你?你不过是欺负我罢了。”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蒙冲显然有些焦躁,涩声道:“二姑娘放心,我回去自会让母亲前来提亲,不会玷污二姑娘的名声。”
江蓉哭道:“你当我稀罕嫁你吗?蒙守之,我要嫁的是一心待我的郎君,而不是喝醉了抱着我还喊着姐姐名字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