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的外祖母,蔚明真心头微妙,外祖母从嫁给外祖父后就一心持家,一向不管外边的事。可她又是个柔弱性子,幸亏外祖父专一,一生不曾纳妾,老夫妻俩相处和谐,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直到外祖父触怒龙颜一事爆发,兰家才霉运不断。族中子弟在朝中皆遭了殃,越发不得气候。而外祖母每每来探望娘亲,也是一脸愁容苦面,不曾舒眉过。
而今听卫珩提起外祖母,蔚明真心底戚然:“外祖母她来……可说了些什么?”
卫珩眼神里一丝追忆:“你出事后,蔚夫人力争你的尸身,而你外祖母,正是那段日子过来的。本来你祖父还有你父亲都不想……不想要回。后头,蔚夫人还是将你遗体要了回来。再之后,你外祖母在蔚府呆了一段时日,便返回兰州去了。”
蔚明真听卫珩如此说来,忽地脑中光线一闪而过,好似陡然开了灵窍,她定睛看住卫珩:“你说,会不会是外祖母来过之后,柳姨娘才不敢对母亲下手?而今蔚府柳姨娘独大,父亲被迷了心窍,而娘亲孤身一人,柳姨娘若真要动手,何至于要派人将娘亲关着,却迟迟不下手?”
卫珩之前也想过,真要下手,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如明真所言,柳姨娘极可能是在慢慢耗着蔚夫人,要令她心灰意冷,郁郁不得而终。
若真是这般,温水煮青蛙……
那柳氏好恶毒的心思!
卫珩眼底一丝冷光乍现,而蔚明真轻吐气息,将心头那一丝浊气溢出,愈发思绪清晰:“若真这般,那还来得及。柳姨娘怕想不到,我还会回来。”
本按照柳姨娘制定的计划,她饶是表面上动不了蔚夫人,可慢慢磨下去,早晚一日蔚夫人那体弱身躯会承受不住。届时,她也能名正言顺的从妾转正为妻。
然而现在,出一个变数。
那就是明真复生了。
卫珩想到这,忽又道:“若请不到你外祖父,兴许将你外祖母请来也是同理。你外祖母而今好歹还是伯爷夫人,再者英爵公当初在朝中名声极好,门下子弟不少,我觉得,蔚家还是会有所忌讳的。”
蔚明真听了,觉得此法可行,只听卫珩言辞间还呼唤外祖父原来称号,她淡笑一声,有点苦涩意味:“不管外祖父是国公还是伯爷,我都不在意。在出嫁之前,外祖父曾同我说过一句话,人一生,要活得自在,活得不自在,被困在一方狭窄之地,早晚会窒息而亡。我想,外祖父应是从不曾后悔过的。”
触犯龙颜,牵连了兰氏族内子弟,不可谓不任性。可兰氏就出了外祖父一个国公爷。
当初封爵时风光荣耀,而今降爵万人踩踏,一家祖荣光看一人,本就飘摇。
况且,伴君如伴虎,谁能保证祖祖辈辈长盛不衰呢?
思及此,蔚明真想起蔚家在外祖父降爵时的嘴脸,又想父亲当初迎娶母亲时口口声声担保一生只爱母亲一人,绝不纳妾的誓言。谁想一转眼,就娶了礼部郎中的嫡次女为妾,之后更盛宠柳氏,冷落母亲。唯在外时还肯对母亲好言相对,在内,却是相顾无言,冷漠至极。
这些桩桩件件的往事,蔚明真越想,心越寒。
她甚至想,若外祖父未曾被降爵,那么蔚家还会将母亲捧在手上,敬之爱之。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覆水难收。
如今,她要用尽所能去挽救,去破解这艰险局面。
不管前路何等困难,她都会迎面而上。
卫珩见她神情淡静,目光陷入一片沉思里,他没说话。
直到蔚明真想罢,视线转到他脸上时,卫珩才开口道:“明真,我而今就命人连夜前往兰州,将此事告之你外祖母。”
“别急,容我写一封信。”蔚明真说着,拿起毫笔,转头看卫珩,“你帮我研磨,空口传话,想来外祖母不会轻信,更不会来。”
外祖母身子差,说起来,从外祖母,到蔚夫人,再到她,底子都虚。
故此,外祖母轻易不出远门。
卫珩心疼她还要抬手写信,怕她太辛苦,熬坏身子,可她心里担忧得紧,一直心念着,怕不解决更是伤心又伤身,立刻二话不说给她研磨。等写完晾干,卫珩折好收起后,手放在明真肩头,给她揉捏起来。
卫珩这举措令蔚明真吓了一跳,她赫然侧首,身子一瞬僵住。
卫珩感觉到了,弯腰低下头:“明真……你放松些,我就只是给你按摩,我手艺很好。”
这话说的,他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按摩手艺好?
蔚明真别扭地在心里想罢,身子却诚实的松软下来。
还别说,卫珩这手劲轻重适宜,缓缓按着,紧绷身躯慢慢放松下去。
按摩了一阵,见蔚明真面容恬静,表情里浮现一丝享受,卫珩自豪的翘了翘唇角,娘子舒心,他这心里头啊,也就跟着一块舒坦多了。
蔚明真转头时,见卫珩那骄傲的表情,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忽地伸手往肩膀上那按得如鱼得水的人手背上一拍,轻声提醒:“你好送信去了。”
卫珩猛地一阵警醒,讪笑两声,又有些不舍的朝明真痴痴看了两眼,这才一步拖三步,揣着那信和宝贝似的去了。
第24章
卫珩出府送信去,蔚明真回到床上趴着。等卫珩送完信回来,见她又睡着了,被褥都没盖好,形同孩子般露着肩膀,一边摇头一边目露心疼,将被褥往上拉,被角都细细捻好后,随后脚步放轻,悄悄退出屋外,将门轻轻关上。
卫珩原先住的不在这,还离些距离。
昨夜里铺了一张床在地上和她一起,是太匆忙,没法子,而今,他将旁边屋子都清理出来,就睡在她隔壁,一不用躺地上,二她这边有事呼喊,他也听得到。
一夜好眠。
蔚明真早早醒了。
受伤后,不知怎的,竟很是嗜睡。
昨儿睡了大半日功夫,人都睡得睁不开眼,惺忪疲惫。
醒来后,天都还没亮。
蔚明真起床来,披了一件薄衫外套,顾自开门走出来。
来到院落外,隔壁的房门也打开来,里面走出一个卫珩。
蔚明真打眼瞧去。
卫珩咧嘴一笑,很灿烂:“早!明真。”
“早……”比之他一早醒来的兴奋劲,和卫珩打招呼时,明真语气淡淡,嘴角抿着,浮现一点笑意。
招呼过后,卫珩几步上前走到明真身旁:“你进屋,我去叫丫鬟打水过来,洗漱过后,我带你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
“我记得……闲来无趣,你就会看书。”
“你……知道?”
卫珩笑了声:“你喜欢的,我都知道。”
“……”一时无言。
过了会,蔚明真才道:“好吧。”这些时日,她不方便出门,伤口未曾痊愈,得养着顾着,好些后才成,若不然,恐怕卫珩也得拦她。
卫珩待她好,是极好,处处让,处处纵,几乎全部包干,不叫她干半点重活,连饭都是亲自喂,弄得蔚明真心里多少有点忸怩。
可这人,就这般没脸没皮,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看久了,蔚明真也就随他去了。
吃过早膳,卫珩正要带她去书房,找些书,令她休养间打发打发时辰。
这两日还得等消息,一边等一边养伤,等伤好了,行动起来才方便些。
而漪澜阁内,卫老夫人正转头看着王婆子,一面打量镜中人模样:“这般就成了,没必要弄得多隆重。老身好歹是长辈,下了面子过去和小辈赔礼,想着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