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季瑶咧开笑容,轻轻抚着它圆滚滚的小肚子,“它叫什么名字?”
“不曾有名字。”见季瑶喜欢,裴珏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温言说道,“三姑娘给它个名字吧。”
季瑶一面应了,一面抬头见裴珏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三公主则是了然于心的样子。恶趣味顿时涌上来:“叫小四吧。”
裴珏挑眉:“小四?”
季瑶也只是点头,三公主立时笑出声:“姨妈,你好坏。”裴珏在皇子之中排行第四,季瑶现在给小狗取名“小四”,不就是在影射裴珏么?
裴珏自然也明白这个意思,见季瑶笑得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心下温软:“罢了,小四就小四吧。”
见他连争辩的意思都没有,季瑶受用极了:“多谢晋王殿下。”又轻轻抚着小四的绒毛,得了它轻轻的呜咽,更是觉得萌坏了。又将怀中的小四交给驯狗人,从知书手中接了一个布包:“那日在永乐伯府,多谢殿下借了斗篷给臣女,如今洗净了,还给殿下。”
见她双手奉给自己,很是恭敬的样子,裴珏轻轻点头,亲自去接:“三姑娘客气了。”虽说满心眼里想捏一捏她的小手,又怕唐突了她,悻悻的接了包好的斗篷,交给下人带了下去。
看着季瑶将小四带下了凉亭,裴珏也是欢喜起来,能见她这样开心,自己便很是知足了。“四哥。”三公主撅嘴唤了一声,“四哥怎么想的?”
“什么?”裴珏转头看着妹妹,后者姣美的小脸上倒有些不自在,“我今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随国公夫人可带了她家的女儿进宫去向母后请安了。”
裴珏好看的眉头蹙了蹙,这些命妇的意思,他怎会不懂?只因自己如今封王,且已然到了适婚的年纪,身边却始终没有一个女人,当然是金龟婿的不二人选。更不说这样多年,他虽不在意,但贵女们对于自己的热衷程度,他当然也有所耳闻。带着女儿进宫去向皇后请安,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皇后,裴珏的眉头皱得更紧,自从知道了母妃的难产并非意外之后,他便对皇后再也解不开心结。试问除了当日膝下无子的皇后,谁还会干这样去母留子的事?自幼丧母的仇,如何能解?裴珏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迎着三公主担心的目光,摇头道:“那母后如何说?”
“例行公事夸了一番很好,赏了一些小玩意儿,并没有做什么。”三公主一面说,一面看向了正在凉亭外逗小四的季瑶,压低了声音,“我什么都懂,这样多的贵女流水一般看了下来,母后还是最喜欢姨妈。只是、只是……季阁老位高权重,加之我听闻季家的姑太太要回来了,只怕王怀之也要来进京述职,那可是河南道大都督。姨妈又是季家唯一未曾定下的小女儿,怕是……”
她虽说惯常是个纯真性子,但现在可是脑筋全都动起来了,为了给自家四哥讨媳妇,真是操碎了心:“若是四哥真的心悦姨妈……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子盯着姨妈呢。”
裴珏目光忽闪,想到了元宵节那日他见褚乐康和季瑶谈笑风生的样子,心中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抬眼见季瑶蹲在那里,一步一步的后退,让小四来追自己的样子,目光渐渐深了几分。
*
二月二,龙抬头。
长平侯府张灯结彩,堂中早已安放了金字双喜,满满的喜气洋洋。季瑶逗了小四到傍晚,听人说已然有客来了,便舍了小四往外面去了:“二姑娘如今守孝呢,便不能出席这样的场合了。你们拣几样清淡的给她送去,别让人笑话咱们家。”
知书那日是看着季瑶差点出事的,心中也十分怀疑季珊,恨不能咬上她几口方能解恨。见季瑶还是分毫不落人口实的安顿季珊,实在感叹自家姑娘是个妙人。季瑶又补充道:“只是咱们家里虽不让人看了笑话去,但我这人可是记仇。你也去给那院子里的丫头们说,今日是喜庆日子,跟二姑娘玩笑一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做得过火了,就来领板子。”
季珊院子里伺候的人,除了竹影和林善家的之外,净是当日季瑶去了平南侯府后被季珊折辱过的二等侍女,早些日子还因为季瑶勒令,不能对季珊如何,现在有了这话,只怕今日季珊要吃一些苦头了。
知书颔首称是,忙去了。季瑶这才往厅中去,见堂客们已然来了不少,除了老太太板着脸自带不开心气场,其他人都很符合今日喜事的模样。罗氏正和褚老夫人坐在一处说笑,忙笑道:“是我来迟了。”
褚老夫人眼睛看不太真切,但听了她的声音,已然露出慈爱的笑容来,招手让季瑶坐在自己身边来,细细的端详了一阵:“阿弥陀佛,委实羡慕你家太太,能有这样好的闺女儿。”
“她小孩子不经夸。”罗氏微笑,看向季瑶的时候,眼中却是满满的自豪,“夸多了,仔细没了规矩。”
褚老夫人笑道:“我瞧着这孩子便是顶好,但凡我家有这样好的女孩儿,拿康儿去换都是使得。”又拍了拍季瑶的手,“我前些日子得了些物件,可惜又没有一个好女儿好孙女儿,想了想,还是留在今日给三姑娘吧。”说罢了,又让人拿了五个金累丝花囊和五面缂丝缠枝莲竹面雕花团扇来给季瑶,“拿着玩儿就是了。”
季瑶笑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老夫人。”又让人细细收好。此举落在罗氏眼中,虽说她惯常知道褚老夫人很是喜欢季瑶,但此刻便愈发的坐实了心中所想——只怕褚老夫人的确是要为自家孙子求取季瑶的。
平心而论,在这一辈之中,褚乐康的确算是年轻有为了。承袭祖父的衣钵在军中打拼,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已然是正六品都尉了。况且褚乐康人品相貌也是并无挑剔之处,唯一不好便是父母双亡,怕要给人非议命不好。
然而罗氏从来不信命数之说,当日她坚持要季玥嫁到霍家,多少人说她老眼昏花,后来今上登基,那些曾说她要害死自己女儿的人不都给将脸抽肿了?
褚老夫人对季瑶诸多优待,罗氏心思也活泛起来,目光盈盈的望向女儿,见她举手投足间恪守礼仪,十分的满意,便也和褚老夫人攀谈起来。季瑶则领了姑娘们去玩,又有慎国公府小姐李芷萱和首辅孙女张明芳分别来给季瑶道谢,感谢那日她救了自己的事不提。
待霍柔悠来,见李芷萱和张明芳这俩娇小姐竟然服服帖帖的和季瑶说话,也是生疑,拉了季瑶,轻声低估道:“这俩人在家中都是娇贵惯了,一般的骄傲,今日对姨妈礼遇,怕也是打心眼里服了姨妈。”
匆匆看了两人一眼,季瑶对这话也是微笑罢了,又有弄画从诰命处回来,对季瑶行了福礼:“姑娘们还是移驾吧,三爷迎了新妇回来,如今已然往堂中去了,官客们正往堂中过去。”她说到这里,又轻轻附在季瑶耳边说,“端王并晋王两位殿下都携礼来了。”
季瑶面色不变,颔首称是,旋即领了姑娘们往外面去了。又因为大楚风俗,女儿家不便抛头露面,也就在内室之中观摩礼数。
成亲之礼都是异曲同工,虽说成婚的是自己哥哥,但季瑶并不激动,全程观摩完了礼仪,也就招呼着姑娘们用膳了。内室于外室隔了一道珠帘并纱橱,虽说隔开了距离,但却并没有严防死守,姑娘们在其中,也是能够隐隐看见外面的男宾。
知道这个安排还是为了给小子和姑娘们找对象,季瑶倒是很淡定。安顿好了众位贵女,季瑶便起身笑道:“诸位慢用,说不得我便要先去陪我那新嫂子了。”
按照民俗,新妇进门,素来是由小姑子去作陪的。而吴婉筠和季瑶感情笃深,这种时候自然要去作陪。众贵女们也是明白,便要放了季瑶去,后者又拉了霍柔悠:“你多多替我照看着,我多谢你。”
霍柔悠胀红了小脸,轻声道:“姨妈不用去了……我娘说,季家没出阁的女儿只有姨妈一个,若是姨妈去了,只怕这满屋子的姑娘们便没人照看,故此,我娘已然去陪三舅母了……”
她声音虽不大,但离得近的几人尽数听见了,张明芳笑盈盈的起身:“好呀,季姐姐想要逃席,便用这话来搪塞我们。”又托了酒到她跟前,“还想逃席,饮了这杯酒才是。”
季瑶忙笑道:“好妹子,我可真不是为了逃席……”
张明芳笑道:“不管是不是逃席,我敬这杯,季姐姐不喝么?我是没脸的人,不怪姐姐不喝。”
因为祖父是首辅的缘故,张明芳一向眼高于顶,更是个飞扬跋扈的,肯对季瑶以礼相待已然是十分难得。季瑶无奈只好吃了一杯,又有三四个贵女一拥而上,找了由头来敬季瑶酒,少不得都吃了,一时腹中火热,沁得脸上也一阵阵的发烫。
“容我去换衣裳,回来再与你们细说。”这群娇小姐们俨然是要灌死自己,季瑶赶紧找了个借口要跑,又生怕这几人要和自己继续玩,又让人来伺候众人说酒令,自己则赶紧出了屋子。
屋外的风到底凉了几分,立在廊下吹了一会儿,季瑶才觉得脸上的滚烫消退了一些。又躲开嘈杂的堂中,这才要回去换一件衣裳,回来还要继续同贵女们厮磨。迎面却见一人过来,手中似乎还托着什么东西,那身影熟得很,季瑶沉吟片刻,还是上前温言笑道:“晋王殿下去哪里?”
“无事,只是让人煮了些醒酒茶。”如今已然入夜,廊下灯火昏暗,看不清面容,裴珏的声音传到耳中,便愈发的迷人,“三姑娘方才被灌了不少杯,趁热喝了吧。”
季瑶心中一暖:“殿下都瞧见了?”
“你们动静那样大,如何瞧不见?”听她声音温软绵绵,诱人得很,裴珏喉结动了动,端了醒酒茶在季瑶面前,“趁热吃了吧。”
季瑶从善如流,接了裴珏手上的盅子一饮而尽,又触碰到他的手,惊觉他指尖有些冰凉,沉吟了片刻,将拢在袖中的手炉取出来递给裴珏:“殿下便先行用着臣女的吧,手脚凉怕是冷寒症,是大问题的,万万莫要松懈了。”
那手炉小巧玲珑,也不过是季瑶双手能够捧住的大小,搁在裴珏手中便是小得可怜。季瑶也只是微笑:“殿下还是先行进屋去吧,臣女回去更衣,一会子再来。”又向他行了一个礼,去了。
裴珏看着手中的珐琅手炉,见那并非崭新,知道是季瑶素日之中用的,眼底都浮出笑意来,将手炉拢在袖中,便要进去。
而立柱之后,出来透气瞧见这一幕的刘佳桐满脸气苦,牙都咬得发酸了。
季家娶新妇(下)
既然打着回去换衣裳的旗号,季瑶当然不会那样快就回去。再屋中泡了一壶茶来品,抱了睡眼惺忪的小四在怀里,慢吞吞的说道:“这群小姑娘是要我的性命,委实半点不心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