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方隽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以前程鑫的家教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没一个有用的,都不肯配合,自己也免费给他补过课,就是不愿意学。如今居然主动要求找补习老师了,难道天上下红雨了?
    程鑫看着方隽跟见了鬼似的表情,不高兴地说:“你到底帮不帮找啊?你不帮就算了。”
    方隽连忙说:“帮,当然帮!你想学,我肯定帮你。数学我给你补,物理化学我去帮你问问别的老师。不过吧,学习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不然老师说破了喉咙也没用。”
    “行了,我当然知道。”程鑫说。
    很快,方隽就替程鑫找好了补习老师,都是本校的老师,每周三天晚上分别补习数理化,特批他可以不在教室里上晚自习。
    程鑫补习的事没跟陈昕说,陈昕坐在前面,上课从来不东张西望,也不知道程鑫晚自习没上。有天晚上轮到陈昕值日搬水,他的同桌刘睿扬感冒打针去了,陈昕独自去后面拿空水桶,发现程鑫不在座位上,他心想人去哪儿了,不会又翘课了吧。
    陈昕下了楼,在楼道上遇到正上楼的程鑫,后者见到他,问:“你干嘛去?”
    陈昕说:“搬、水。”
    “怎么你一个人,你同桌呢?”程鑫问。
    陈昕苦笑一下:“他、他病了。”每次搬水都是他一个人,真不知道是做了对不起谁的事了。
    程鑫不上楼了,转身和他一起下楼:“我和你一起去。”
    陈昕没有拒绝,问他:“你、去哪了?”
    程鑫扬扬手里的书:“去上课了。今天老师有事提前下课,我就回来了。”
    “上、上什么课?”
    程鑫说:“哦,物理课。我现在在补课,我没告诉你吗?”其实他故意没告诉陈昕,还想等着下次考试的时候让陈昕刮目相看的,不过补课的老师都说了,他基础太差了,短时间内想提升起来比较难,只能从头学起,这个过程要多久还真不好说。从头学起有多难,谁学过谁知道,程鑫上过一次课后就想放弃,但一想到陈昕那接近满分的数理化,自己跟他的差距就像隔着九十九座山之外又有九十九条河那么大,所以还是咬着牙坚持上课。
    陈昕这才知道程鑫在补课,难怪最近都没听他来问自己题目,还以为他是一时兴起呢,没想到还真是认真学了,他说:“挺、好的。”
    程鑫愣一下,反应过来陈昕说自己补课挺好的,心情顿时如寒冬里跳进了温泉、夏夜里吹过一阵凉风,别提多舒泰了,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他将话题转移到到眼前:“你同桌病了,你另外再叫个人啊,俊赏和曹继都行,怎么一个人来了?”
    陈昕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找人帮忙还没想过,尤其是这种出力气的事:“没、事,上、上次我也是一、个人搬的。”
    “上次?”程鑫脑子猛地一转,他们换座位不久,不可能已经轮了两次值日了,那么上次就是跟自己同桌的时候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昕斜睨着他,上次的同桌可不是眼前这家伙么:“那、次你不在,不知、知道做什么去了。”
    程鑫抬手拍一下自己的脑袋:“你怎么不说啊!当时怎么搬回来的?你抢得到水?”
    “别、人帮忙的。”陈昕慢慢说。
    “谁啊?这么好心。”程鑫随口问。
    结果答案是他非常不想知道的:“张熠辉。”
    程鑫:“……”难怪陈昕说张熠辉那小子人挺好的呢,原来如此。他将自己的书塞给陈昕,抢过他手里的空桶:“你给我拿着书,今天的水我来搬。”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给别人有表现的机会了。
    陈昕见识过搬水的场面,说:“一、起。”
    程鑫将手里的空桶互击一下,发出“咚”一声响:“小case,就看我的吧。”
    果然不用陈昕帮忙,他一个人就搬下了三桶水,还一次性提两桶,并嘱咐陈昕:“你先在这里看着这桶水,我回头来搬。”
    陈昕并没有真等着他来搬,他一农村长大的孩子,在家里都能顶大半个劳力了,一桶水三四十斤,搬动完全不在话下,所以程鑫前脚一走,他就将水扛肩上跟上了。
    程鑫一手提一桶快步走着,然后一回头,就看见陈昕追上来了,顿时将手里的桶放下了,快步跑回去,将陈昕肩上的水抢了下来:“都说了你别搬,你怎么不听呢!”
    “我能、搬。”陈昕知道自己没那么娇气。
    程鑫将水放在地上,抬手压在他头顶上,教育他:“你看看你自己多高,再跟我比比差多少。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矮吗?”
    陈昕眨巴眼,不明白他想说什么,身高不是跟遗传有关吗,再说他还没怎么发育。程鑫恨铁不成钢:“你本来就矮,还往身上加重量,压着不就更加不长了吗?笨!”
    陈昕知道程鑫说得有点夸张,这么点重量就能把自己压矮了,但他确实是在关心自己,所以也没有反驳他,身高本来就是他的痛,有时候给家里换个灯泡都要搭两条凳子才够得着。
    程鑫说:“好了,你在这看着吧,一会儿我下楼来拿。别搬了啊。”
    陈昕看程鑫走了,觉得自己在这等着好傻,便用双手捧着水桶走,这下不用肩扛,应该就没话说了吧。程鑫送了两桶水上楼,转身发现陈昕已经在楼梯上了,他无奈地摇头叹气,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语气宠溺地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着抢走他手里的水转身上楼。
    陈昕揉着额头傻笑,他就着走廊的灯光翻了一下程鑫的练习本,发现上面的题对的少错的多,还是上学期学过的最简单的内容,不由得摇了下头,这得学到什么时候去。
    这天早上起来,外面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也不小,大家都很兴奋,不用做早操了。洗漱完毕,陈昕翻出一把伞:“走、吧。”
    程鑫说:“这么小的雨还打什么伞,直接跑去就得了。”
    陈昕说:“还、还是打伞。”
    程鑫没再反对,而是从陈昕手里拿过雨伞,两人撑着一把伞走进了雨里。这个时候,程鑫突然觉得,打伞挺好的,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搂着陈昕的肩了,能跟他挨得这么近,还能嗅到他飘柔洗发水的香味,甚至一低头,还能吻到他的头发。雨天的早晨,从宿舍到教学楼,短短百多米的距离,这真是一段美妙的路程。美妙得程鑫都有些恍惚感,心里软软的,有点儿甜,有什么东西随着春的生命力而疯狂滋长着。
    到了教学楼,陈昕将雨伞拿过来收好,两人上楼,然后一起走进教室。程鑫发现陈昕也从后门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结果陈昕直接走到最后一排,在他同桌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这才扭头微笑着说:“我换、位子了。”
    程鑫一下子呆掉了。
    第25章 有仇报仇
    程鑫做梦也没想到,陈昕会主动要求跟自己同桌:“你、你、你什么时候换的?”他没发现自己也传染了陈昕的结巴。
    陈昕微微一笑:“昨、晚上。”
    昨天晚上程鑫去补习化学了, 不在教室, 没想到陈昕会先斩后奏直接把座位换到自己旁边了:“你换到后面来干什么?”程鑫到现在还没能消化这个事实,陈昕不会是在骗他吧, 太不真实了。
    陈昕看了一下周围,同学们都开始读书了, 没人注意这边,他压低了声音说:“刘、睿扬太吵了。”其实为了换座, 他还跟方隽撒了个小谎, 说自己换了镜片,坐在后面也能看得清。
    程鑫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就知道陈昕受不了刘睿扬那只聒噪的麻雀,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好吧,他兴奋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按捺住在陈昕脸上亲一口的冲动,欢喜的小泡泡一个劲地从心底往外冒,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心中的喜悦。陈昕简直太让他意外了,太让他惊喜了。
    陈昕含着笑,将英语课本抽了出来, 翻出夹在书中那篇《i have a dream》,这篇演讲稿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但是要他流利地演讲显然还是办不到,不过英语老师已经不逼他进行口语表达了,老太太给了他最大程度上的自由, 然而他过了英语老师那关,却过不了自己这关。
    程鑫看他又在看那篇英文稿,说:“老太太让你演讲了?”
    陈昕摇头:“没。”
    程鑫说:“要不这样,你读给我听听?”
    陈昕扭头看看他,有些犹豫。程鑫说:“随便读,反正我英语又不好,读错了也听不出来。”
    陈昕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拿着稿子,然后张开嘴:“i have a d……dream……”
    程鑫转过脸不看陈昕,一只手支着脑袋,靠靠近到差不多能听清的距离,但又不会近得让陈昕有紧张感,他安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磕巴处也没有扭头去看陈昕,直到陈昕磕磕巴巴终于将整段短文读完,他才鼓掌:“非常好,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陈昕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他知道程鑫只是在鼓励他,摇头:“不、不好。”
    程鑫认真看着他:“真的还不错,比你之前演讲那两次好多了,真的。加油!你会越来越好的。”说着拍了拍陈昕的肩。
    陈昕听完程鑫的安慰,自我怀疑轻了些,他微笑了一下,开始默读英语,他知道自己的英语成绩不算好,主要就输在英语语感上,读得太少了,如果能克服口吃问题,那就好办了。可惜就是没有张嘴读书的勇气。
    除了英语,陈昕的烦恼还是很少的,因为其他功课都不在话下。程鑫则很烦恼,为了学习。陈昕换回来跟他同桌,这是陈昕第一次主动向他示好,他自然喜不自胜,甚至还不免自作多情幻想一下,陈昕会不会对他也有好感?但幻想归幻想,兴奋归兴奋,也并不能减轻他学习上的烦恼,学渣学得很吃力。老师出的题,十之七八他都做不来。最后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一挥手:从初中物理(化学)补起吧。别人只学本学期的就可以,他则要多学好几年的内容,没办法,谁让他初二就开始叛逆,不好好学习了呢,偏生初二开始就有物理了。
    程鑫这样的基础,靠每星期一个晚上补习自然不够,他只能将其他课余时间拿来学习。这种事情对陈昕这样的宅男型学霸来说是习以为常,但是对程鑫这种泼猴性格的学渣来说简直就是受刑,唯一的安慰就是每次学习的时候,陈昕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需要的时候还会用他的小结巴磕磕巴巴地耐心给自己讲题,这个时候,哪怕有再多的毛躁不安都给捋平了。
    但程鑫是谁,能坐得住的就不是程鑫了,尤其是外面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这么好的阳光不出去舒筋健体简直就是浪费。而且他也嫌陈昕太能坐了,现在他们坐在最后排,不像以前那样他进出陈昕还要起身让道,所以只要不是上厕所吃饭,陈昕的屁股都不带挪窝的,仿佛就长在了椅子上似的,所以程鑫将陈昕拎了出来:“打球去!你这身板,就该多运动才能长个儿。”
    陈昕那个子坐在最后一排,说实话看黑板还是有点困难,前排高个的同学会妨碍他的视线,好在最后一排自由,看不见可以坐过道里,他现在是每位老师的心头好、掌上宝,谁也不舍得说他一句重的。但身高是结巴之外的最大伤痛,陈昕也是很介意的,听程鑫这么一说,他也不坐了,很配合地跟出来了。
    照程鑫那话的意思,就是他都肯纡尊降贵陪他这种篮球白目打球,陈昕怎么好意思拒绝!
    程鑫的球确实打得好,这是事实,陈昕的球确实打得烂,这也是事实。他们五个人一起打球,抢来抢去的,陈昕基本上都摸不到球,程鑫便提议斗牛。所谓斗牛,就是打半场球,三打三,他们斗牛其实都还少个人,程鑫豪气万丈地一挥大手:“我跟陈昕两人一边,你们三个一边。”
    陈昕清楚自己的斤两,慌忙摆手:“我、我不会。”
    程鑫一手托着球,一手压在他头顶上,他摸陈昕的脑袋上瘾:“没关系,不会我教你。不是说了,他们仨的篮球都是我教的。”
    曹继嘿嘿笑:“鑫哥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你再厉害,带着陈昕也不可能打赢我们三个人。”
    程鑫摊手:“那怎么办?我不可能和俊赏打你们仨吧,更不能和你或者继又搭档,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谁分得出来?”
    大家一听,觉得他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徐俊赏的球技仅次于程鑫,他俩不可能一边,只有目前这种分法是最合适的。曹继兄弟俩一捋袖子,准备开干。
    程鑫扭头看着一脸不安的陈昕,给他一个定心丸式的笑容:“没事,有我呢,你只管配合我就好。”
    徐俊赏也说:“没事的,陈昕,都是随便玩,不在乎输赢。”
    陈昕这才放松一些,学了几节课篮球,这还是第一回 真枪实战打篮球,他紧张之余又有些期待。程鑫先拿球,他运着球,看着自己的三个对手,嘻嘻笑:“你们也打得太认真了,严防死守啊,欺负我们人少是不是?”
    徐俊赏这边三对二,程鑫是绝对主力,所以大家肯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盯着陈昕的曹继又也有些心不在焉,程鑫一个迅速转身,将球往地上一拍,篮球准确无误地朝陈昕身边飞了过去:“陈昕,接球!”
    陈昕反应因惊慌而有些迟钝,不知道是不是曹继又没仔细防,还是程鑫那球传得太好,他居然手忙脚乱地抓住了球,程鑫的下一个指令又来了:“投!”
    陈昕抓住球,往篮框下跑去,将球一抛,球进了。程鑫用力鼓掌:“很好!得分!”
    曹继兄弟俩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曹继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带球走路,无效!”
    陈昕有些茫然又有些窘迫,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程鑫霸蛮地说:“处女秀,第一个球就进了,谁说不算?!”
    徐俊赏扭过头去偷笑:“好,好,鑫哥说了算!算!”然后鼓起了掌。
    陈昕又不傻,知道自己肯定犯规了,便问:“犯、犯规了?”
    程鑫走过去,抬手撸了一下他脑袋:“没事,打着玩的。他们的球了。”
    陈昕是个相当聪明的学生,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徐俊赏投球,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球在手里是不能拿着球跑的,要运球。下一个球程鑫又穿到了他手里:“投篮。”
    陈昕将球在地上拍了一下,曹继兄弟俩包抄上来,他眼看突围不出去了,只好又将球扔回给了程鑫,程鑫接球,直接跃起投篮,球进了,三分。陈昕兴奋地鼓掌,程鑫跑过来,朝他举起双手,陈昕瞬间明白过来,抬起手和他击掌,“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球场上响起,那一瞬间,陈昕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特别美妙的感觉,他想起邻居姐姐说的话,自己这是在享受青春了吧,程鑫带给他的美好的青春时光。
    一回生,二回熟,陈昕对篮球的要领掌握得越来越熟悉了,玩得也投入了许多。几个人都玩得很high,陈昕都微微出汗了,富有弹性的年轻肌肤显出运动的红润,衬得他的眼珠乌黑发亮,显得青春而有活力。他正运着从程鑫手里接到的球,在曹继又的拦截下寻找突破口,突然,从隔壁球场飞来一只篮球,直接砸在了他的面门上,陈昕当时只觉得眼前出现一团阴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觉得鼻子一阵剧痛,本来有点松动的眼镜也从鼻梁上滑落下来,“啪”一下掉在了地上。这一球砸得可不轻。
    程鑫第一时间猛冲过来:“陈昕,你怎么样?”
    几个朋友纷纷反应过来,曹继又离得最近:“啊呀,陈昕你流鼻血了!”
    徐俊赏也关切地跑过来:“怎么样,要不要紧?”
    曹继则去寻找罪魁祸首:“我操!谁他妈扔的球?”
    程鑫奔过来的时候发现陈昕正一手捏着鼻子,还不忘低头去找他的眼镜,因为他眼睛500度近视,没了眼镜,眼前是一片模糊。曹继又赶紧帮他捡起眼镜,说:“眼镜坏了。”
    程鑫用手托住陈昕的后颈:“松手,我帮你捏着。”
    陈昕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仰头不让鼻血流出来,程鑫说:“别仰头,血会流到嘴里去。”
    那一下将陈昕的眼泪都砸出来了,他眨眨眼,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就算离得这么近,他眼中的程鑫还是有点重影,不过程鑫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是掩饰不了的,他将手朝旁边的曹继又伸过去,想要回自己的眼镜:“眼、眼镜。”
    “眼镜坏了,不能戴了。”曹继又将眼镜拿给他看,每个镜片上都出现了裂纹,从中间斜斜划过,还有一条眼镜腿断了。
    陈昕眼中流露出难过的神色,眼镜坏了,重新配又要不少钱。
    徐俊赏说:“要不要紧?去医务室看看吧。”
    陈昕不愿意给大家添麻烦,他摇了摇头。
    程鑫捏着他的鼻子:“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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