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蓦一时无言。
“换做你,如果我背叛,你还会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如既往的待我好?”谢桥脑海中浮现出褚明珠单纯、干净的眼睛,她眼底的艳羡,羡慕她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
而她不能,需要为家族付出?
谢桥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身为世家子女的不幸与悲哀!
秦蓦哑口无言,眸子微微一动,哑声道:“你不会。”
谢桥冷笑一声:“总会有意外。”
“你既然说是意外,并非你的本意,我不会怨怪你。”秦蓦粗砺的手掌抚摸着她柔嫩的面颊,目光极深地注视她:“她也非本心,太子若不能谅解,只能说不够喜爱。”
谢桥无法反驳,心中百味陈杂。
“不会要他们的性命,会保全他们。”秦蓦的声音宛如暗夜里流淌地细流,平缓而宁静。
谢桥却听出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这只是他们初始的打算。
如果太子谋逆不从,还能保全?
“我无从置喙。”谢桥心中生出对褚明珠的怜悯,却无力去改变。
屋子里的气息凝重。
谢桥翻了身,闷声说道:“我其实应该庆幸。”
秦蓦道:“桥桥,你该知道,物竞天择。你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不是你所处的环境,而是你自身的能力,别人无从指手划脚。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生存法则。每个人过着何种生活,都源于自己的选择。褚明珠她的处境,可以说是家族的舍弃,难道不能说她从未抗争过,选择服从?淮阴侯与淮阴侯夫人,他们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褚明珠如若站起来说不,他们绝不会强行逼迫。”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谢桥心中就是非常不适,毕竟她对陈氏的定位太高,所以出现与她所想相悖的事情,便会很失望。
“可是……”
“她算幸运。”
谢桥抿唇,怔怔望着他。
“你如今所过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争取得来。她比你,更幸运。”
谢桥脸埋在他的怀中,她明白秦蓦的意思。褚明珠从小便有父母爱护,而她却是被亲人残害。她若不‘争’,不知沦落成何种地步。
只有足够强大,别人便无法驾驭你。
谢桥醒过神来,掐着他的腰,掐不动,气馁的捶几下:“险些被你带跑了,如果足够疼爱,你即便不争,也有人替你做好一切,斩除障碍。你看,我什么都不用做,你便已经为我打点好一切。淮阴侯府的地位,谁能够逼迫?算了算了,都是别人家的事,我果真是太闲了。”
“你是把他们当作亲人,容不下丁点瑕疵,所以才会失望。”秦蓦知晓她是为褚明珠不平,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她如果是褚明珠那种性格,回到辅国公府,即便活下来,卫夫人会给她一个良配?
“用平常心看待,淮阴侯府……除了亲人,还有赤胆忠心。”秦蓦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的叹息一声:“莫要想太多。”
“没有想很多。”谢桥只是一时的情绪,在她眼里,陈氏太亲和,不像能够做出这样事的人。
一时心中有落差。
“师兄那边,你让人多注意一点,我心里很不安。”谢桥希望事情快点落幕,太累了。
“好。”
明秀敲门进来,对谢桥说道:“郡王妃,蜀王妃求见。”
谢桥心中诧异,蜀王妃与她是水火不容,怎么突然来找她?
思量间,谢桥开口道:“请她进来。”
秦蓦扶着她坐起身,亲着她的眉心,声音很低:“我去书房。”
“好。”
秦蓦一离开,蜀王妃便被明秀领进来。
谢桥唤一声‘蜀王妃’:“坐。”
蜀王妃坐在谢桥的对面,接过明秀递来的茶,捧在手心里:“我有一事找你帮忙。”
谢桥挑眉,蜀王妃恨她入骨,如今有事寻她帮忙,倒是稀奇。
“你说。”
蜀王妃一路来,早已做好决定,就连要说的话,也大好腹稿。如今,当真面对谢桥的时候,喉咙如同被卡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不确定谢桥会不会帮她!
如果被拒绝,她岂有活路?
可,如今她便有退路么?
她派人去打听了,蜀王进宫求皇太后下懿旨赐婚。
太傅就算想要拒绝,也不可能!
蜀王妃眼中的挣扎,那般的明显。谢桥愈发心平静气,极有耐心的等他说出心中所求。
“我想要活着。”
谢桥倏然看向她。
“我要活着,你能帮我么?”蜀王妃语气坚定,不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谢桥目光锐利的看向蜀王妃,审视、探究。
她要活,蜀王不给她活路?
谢桥笑了,眼底神情意味难明:“你该知道,我唯利是图。”
“我知道。”蜀王妃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狠下心道:“我帮你,将他彻底踢出夺嫡之争如何?”
“不够。”谢桥摸不准蜀王妃的心思,她与蜀王一条船上的人。贸然找她,愿意帮她对付蜀王,怎么想怎么令人不放心。
蜀王妃咬牙:“你要做到哪一步?”
谢桥哂笑一声,不语。
“赶出京城?还是……”
“蜀王妃,您何时如此心慈手软了?赶出京城?待他卷土重来?”谢桥讽刺,冷声道:“这世间,只有死人才令人安心。”
蜀王妃手指一紧,似乎没有想到谢桥想要赶尽杀绝!
“明秀,送客。”谢桥揉着酸痛的腰椎,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你等着!”蜀王妃心中早已预料谢桥会有如此要求,只是蜀王与她并无多大仇怨,燕王那等恶事做绝的人,都留他一命,为何到蜀王便容忍不得?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若是不答应,不与谢桥结盟,只怕她回去便面临下堂,这一生又有何指望?
蜀王一心被美色所惑,皇位?
春秋大梦!
横竖是死,用他一命换她,也算这些你他落魄自己对他的不离不弃!
“希望郡王妃说话算话!”蜀王妃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谢桥望着晃动的帘子,眼睫微微一颤,目光逐渐幽深。
蜀王妃最后所言,表明她的决心。
眸光流转,谢桥眉头微蹙,不明白为何蜀王妃突然与蜀王反目!
“蓝玉,你去查蜀王!”谢桥不放心,担心蜀王妃心怀不轨,拿她当枪使。
“是。”蓝玉匆匆离去。
夜里,蓝玉回来,将蜀王府的消息调查来。
“主母,蜀王要娶陆芷柔,劝蜀王妃让位。”蓝玉将蜀王府里的事,回禀给谢桥。沉吟道:“属下觉得蜀王妃是认真的。”
谢桥眉疏目展,颇有一丝兴味道:“蜀王只怕未曾想到蜀王妃因此要他性命!”
“主母,您当真让蜀王死了?”蓝玉以为谢桥对蜀王妃说的那一番话,不过是玩笑,哪知是认真的!
谢桥的确是试探,直到确认蜀王妃是认真的,却不打算阻止。
她只是推了蜀王妃一把而已,以蜀王妃的脾性,即便她不说,早晚会动邪念。
“她得逞了,送她离京。”谢桥并不心慈手软,早晚有一日会与蜀王在对立面,她只好彻底挖掉这一颗毒瘤。心总如此想,谢桥与秦蓦通口气,看他如何决定。
秦蓦目光寡淡,撂下手中公文:“留他一命。”
谢桥眸子一紧。
“我会让他离京,他执迷不悟,由他去。”秦蓦看着她变了脸色,戏谑道:“不是由我决定?”颇觉好笑,大手把她的脸拉回来,手臂圈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唇,轻轻地啃咬两下。
谢桥咬他一口。
秦蓦眼眸微眯,撬开她的唇齿,伸进去,勾缠吸吮,霸道的侵略她娇嫩的唇舌。
谢桥被他亲的喘不了气,身子发软,摊在他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方才脱身。
秦蓦抵着她的肩窝,微闭着眼,哑声道:“我心中有数。”
“嗯。”
——
两日时间,晃眼便过去。
沈香惠给姬恒的那封信,的确在两日里,送到余海。
只可惜,终究来迟一步。
余海。
郑亦修从总督府回来,饮了几杯酒,微醺。
寒凉的冷风,吹刮在脸上,整个人清醒过来。
望着夜空,清凉月色映入眼眸,漆黑的眸子里折射出亮光,如缀繁星。
浓密剑眉,缠绕着一抹愁绪。
仰倒在马车上,仍有冷风灌进马车里,反手探进壁柜里,摸出一叠宣纸。
上面全都是由京城寄过来的信,皆是关于沈氏,细微末梢,细致地陈列在纸张上。
自然也漏不掉沈香惠与姬恒之间的‘亲密’接触,胸口堵得慌,郑远修猛然将宣纸揉成一团,朝外抛去。
转瞬,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