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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 第65节

    “啧,还迎之哥哥。”许瑞调侃了一句,“那就肯定是你听错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消息,而且迟老爷子身体一直很硬朗,最近还在闭关,不太可能突然就没了。倒是你,迟少,昨天和你的迎之哥哥发生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只叙了叙旧。”他想到昨天那个吻,心里一虚,随即便含糊了过去。
    不一会儿许欣也找了过来,三个人聊了会儿天,许二爷和夫人都有事出去了,中午就他们一起吃饭。
    许瑞兄妹得着机会就要调侃迟筵两句,实在是在他们看来迟筵都已经这么大了,见着叶迎之还是“迎之哥哥”长“迎之哥哥”短,死活改不了口,太有意思。
    许欣道:“迟少,你说我以后怎么在亲戚朋友面前抬头呀?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了,我从外面带回来的男朋友一个照面就吸引了叶家家主的注意力,然后当晚就上了三公子的车,彻夜不归,直到第二天才被叶家的车送回许家。你说这可怎么办?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叶三公子挖墙脚了。”
    许瑞打趣自家妹妹道:“你这也不亏,竞争不过叶家家主么,也没有什么。”
    本来只是寻常的玩笑,但迟筵心虚,只听得面红耳赤。他敢坦坦荡荡地和叶迎之申辩自己和许家兄妹只是普通好友,却不敢对许家兄妹分辩说自己对叶迎之只是兄弟情谊。
    三人正说笑间,许瑞家管家禀报了一声走了进来,他看看迟筵,又看向许瑞,踌躇着等待对方下指示。
    许瑞问他:“什么事?”
    管家道:“是关于林二嫂他儿子林柱的事。”
    许瑞摆摆手:“没事,你就直说吧。”
    管家面孔上浮现出一缕怪色,似乎在斟酌这事情该怎么说,犹豫两秒道:“刚才林柱被找到了,人已经没了,尸体就在山中林子里。大管家已经找人看过了,但是去看的人说,人在三天前就已经没了。”
    “怎么可能。”许欣突然出声,蹙眉道,“我前天晚上还看见他了。”
    事实上,前天不止许欣一人看见他了。
    第109章 吃药
    这位管家是许瑞家的管家,而他口中的大管家就是整个许家的大管事, 侍奉许老爷子的。
    许瑞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就跟着管家出去了, 剩迟筵和许欣两个人在屋内。
    迟筵听得有些疑惑,转头问许欣道:“什么情况?怎么管家说这人三天前就死了, 你又说前天晚上还见过这人?这是什么人?”
    “林二嫂算是我们家一个远方亲戚,她丈夫去得早, 就她一个人养着儿子,在族里帮着做些杂事, 我小时候她还带过我和我哥几天, 后来她儿子林柱长大了就也在族里帮着做事,这些天酬天祭他就一直帮大管家负责招待从各地赶来参加祭祀的天师们和采办物资的事, 结果从今天早晨起就没人看见过他。因为林二嫂以前带过我和我哥,我们和林柱也算比较熟,就特意让管家留心一些他的消息,找着人赶快回来告诉我们一声。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说到这里她又皱了皱眉:“不过这也说不通,前天晚上我的确见到林柱了,他还问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和我聊了一会儿。昨天一天咱们一直在一块儿,虽然没见到他, 但昨天晚上有宴会,林柱一直在忙筹备宴会安排宾客座席的事, 许家很多人都看见他了。他失踪之后还有不少人言之凿凿地说看见他昨天晚上收拾完残局之后就回屋了。这里这么多天师,怎么可能连是人是鬼都认不出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许瑞回来了,告诉他们那具尸首的确是林柱的, 根据尸体判断人也的确已经死了三天以上。但林柱不可能已经死了那么长时间,所以只能解释成山间林子中某种因素或东西加速了尸首的腐化。
    “有没有试着招魂?”许欣问道。人刚去不久,这里是林柱自小生活的地方,逝者又不是自然死亡,按道理是很容易招魂的,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况一问便知。
    “招了。”许瑞道,“大伯去了,一开始是旁家一个人招的,试了三次没招出来,后来大伯亲自去招魂,没招出来,用了引魂幡,还是没招出来。”
    “用了引魂幡都不成?”许欣道。
    许瑞点了点头:“是。不过别再想了,大伯已经让人去查了。”
    引魂幡是许家家传的法器,在引魂招魂方面有奇效,即使是一个不通术法的普通人用引魂幡都能招魂成功,何况是许瑞的大伯。而一般人往生不会这样快,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逝者对这世界了无牵挂,已经迅速往生,或是其被人谋害,连魂灵都不剩。林柱这个情况,显然是第二种更有可能。
    因为这件事许家包括许瑞兄妹两人间的气氛都有些凝重,叶家的车来接迟筵的时候,许瑞也只帮他拿了东西,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甚至没心思再开他和叶迎之的玩笑。
    回到叶家后,叶迎之已经摆好了一桌饭等着他,桌上甚至还有一壶白酒。
    迟筵收拾好后落座,尝了一口菜,知道不是叶迎之做的,稍稍安下心,紧接着又看见叶迎之给两人倒酒,顿时急了:“迎之哥哥,你还能喝酒?”他记得以前烟、酒、生冷辛辣这些东西叶迎之都是要忌的。
    “偶尔喝一点没关系,医生说对身体还有好处。而且喝完后身子也会暖和些。”叶迎之自然地解释道。心中转的却是另一套念头,阿筵胆子那么小,又笨,不推他一把,估计也就只敢假装无辜地舔舔自己,连正经的亲吻都不会。给他喝点酒,让他壮壮胆。
    迟筵将信将疑,不过他外公也爱在晚饭时小酌一杯,也说过类似酒是粮食做的,少喝无害这种话,所以他也就勉强接受了:“那你也不许多喝。”
    叶迎之好像很喜欢迟筵这样管着他,闻言也不恼,笑笑道:“好,哥哥就喝一点。阿筵多喝一点好不好?”
    迟筵一直盯着叶迎之少喝,还真的不知不觉喝了两三盅。他平时最多陪外公少喝一点,哪里有这么好的酒量,第三杯下肚的时候就已经醉了,软软趴在桌子上,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好不容易抬起头,看见在自己对面端正坐着的男人,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扶着桌沿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坐到叶迎之腿上,不容分说地搂上了对方的脖子。
    叶迎之乐了:“阿筵怎么今天跟我这么好?”他明知道是自己诱导着迟筵喝多了,却还一本正经地摆着君子端方的模样,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迟筵靠过去,用自己的脸蹭上叶迎之冰凉的颈项,酒气醺得他的脸红红的,带着满满的醉人热气和生气:“阿筵想哥哥了。”他闭着眼,小声呢喃着。
    “这个你昨天说过了。”叶迎之轻轻摸着他后颈上软软的肉,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我喜欢迎之哥哥。”
    “这个你昨天也说过了。”
    迟筵睁开眼睛,茫然无措地看向男人,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阿筵就没其他想和哥哥说的么?比喜欢更多的?”叶迎之一点一点循循善诱着,眉目温润柔和。
    “……有。”迟筵转过脸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清软带着湿气的吻,“就是,我特别喜欢迎之……”
    话没说完,叶迎之就感觉到侧颊上温热甜美的触感消失了,同时肩头一重,迟筵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他肩头睡着了,鼻子里还哼哼着打着小呼噜。
    这小坏蛋。叶迎之闭了闭眼,看着迟筵睡着的样子,无奈地站起来把他抱起来抱回卧室放到床上,又给他用热毛巾擦了身上出的汗,换了衣服,才好好把人塞进被子里。
    他算是头一回体会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谁能想到他家阿筵这么不顶用,不过三小杯酒就能醉成这个样子。
    叶迎之半点也没反思自己这样故意把人糊弄醉的办法有什么不对,只是吸取经验,想着下一次要换度数低一点的酒给他喝,可不能让阿筵再醉得这样痛快,把他自己晾在一边,不上不下的。
    因为前一天睡得早,第二天迟筵醒来得也早,他醒来的时候叶迎之还睡在他身边,搂着他。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因而迟筵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叶迎之身上的寒意,他贴近了对方试图帮叶迎之暖暖身子,叶迎之反而因为他的动作清醒过来,办睁开眼睛看向他:“阿筵醒了?乖,别动,陪哥哥再睡一会儿。”说着伸手就要去搂他。
    迟筵记得叶迎之一向浅眠,不舍得打扰他睡觉,就轻轻应了一声没动,继续原样蜷缩在他身侧,被叶迎之一搂就搂了满怀,随后不知不觉中就也再次睡去。他哪里能想到叶迎之根本就不困,不过是假装不清醒,好光明正大地多抱着他躺一会儿。
    迟筵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叶迎之:“迎之哥哥,你的暖手宝呢?你在家穿这衣服冷不冷?”
    他记得以前因为叶迎之体凉畏寒,别苑单有一套供暖系统,一年四季都运作着,最多是夏天少开几项,冬天全套运转的区别。此外叶迎之还有两块狐毛毯子,一个暖手宝,总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今叶迎之住在叶家主宅,这层二层小楼里反而没有别苑那样完善的供暖设施,也没有那么多随处可见的暖身物件,他穿的衣服也和其他人差不多,这个季节就只穿一件衬衫。他前天晚上刚来的时候没注意到,现在想起来了才觉得不解,没道理迎之哥哥当了叶家家主,待遇还没有当年在别苑静养时候的好。肯定没人能克扣他,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不爱惜自己,身边也没妥帖的照顾他的人。
    “没事,不冷。”叶迎之淡笑道,“医生说我身体好多了,你摸着我凉,其实我内里不觉得那么冷,就没用那些东西。”
    “这怎么行。这幢楼本身就阴,不见阳光,还没有外面露天的暖和。”迟筵嘟囔着,又想起一件事,“迎之哥哥你的药呢?我来这些天怎么也不见医生上门给你看病?”
    以前叶迎之一天要吃十几种药,中西药都有,医生三天上门给他看一次病。他那时还听来别苑打扫的佣人说三公子这副身体,要不是生在叶家能这么精细地养着供着,大概早两年就没了。他那时候年纪小听后没忍住哭了出来,叶迎之发现后就很生气地让福伯把那几个佣人打发走了。迎之哥哥再怎么说他现在身体好了很多,也不可能现在就完全健康不用看病不用吃药了,他的手分明还是那么凉。
    “医生明天就过来。”叶迎之说着,顿了一下,“药吃几种就行了,我趁你昨天没醒的时候和去许家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那今天的药呢?”男人现在还穿着黑色丝质睡衣慵懒地靠左在自己身侧,明显是和自己一样从醒来后就没动过窝,自然不可能吃过药。
    “一会儿就去吃。”
    迟筵吃早饭的时候果然看见叶迎之面前摆了一碗汤药,只闻气味都能想象到其味道会是多么苦涩。
    迟筵吃了两口早餐,看见那碗药还是一点未动:“迎之哥哥怎么不喝?”
    叶迎之垂着眼睛看着它,面无表情:“太苦了。”
    迟筵仿佛看见了外公在家耍赖时的样子。都说是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会缩回去,像小孩子一样,只是没想到迎之哥哥今年才不到三十岁,竟然就已经有了这个征兆。他记得叶迎之以前喝药是不怕苦的,无论福伯端来什么药都能痛快喝下去。
    他那时候还惊奇赞叹地问对方说“迎之哥哥你不怕苦吗”。叶迎之是怎么回他的?
    记忆中那时的叶迎之就坐在别苑客厅的沙发上,笑着看着他,语气淡然:“能活着多陪阿筵一天,再苦我也不怕。”
    回想起来,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中分明有着淡淡的悲愁。
    他也在怕。怕离开,怕顾不及。
    迟筵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有些无奈:“家里有果脯、糖之类的吗?我去拿。”
    叶迎之轻笑着看着他:“不要糖,不够甜,要别的。”
    第110章 下葬
    迟筵望着对方隐含戏谑的黑色眼睛,瞬间就明白过来叶迎之指的是什么, 脸一下子涨红了。
    只能说是现世报还得快, 这其实是迟筵小时候耍赖骗亲亲的手法,他小的时候生病发烧不肯吃药, 叶迎之喂果脯、喂巧克力也不顶用,必须要迎之哥哥抱着哄着亲亲才听话, 同意吃药,同意打针输液。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 变成要他哄着叶迎之吃药了。
    迟筵瞅着他, 最后只小声说了一句:“那你快点喝。”
    叶迎之端起装着汤药的瓷碗,一边喝一边眼含笑意地看着迟筵,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表情上看倒是一点都感觉不出他觉得这药多苦。最终他将轻轻碗放到桌上:“我喝完了。”
    迟筵看了他一眼,半闭上眼睛,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轻轻舔上他沾着药汁的嘴角。猝不及防间,便被男人一把抱进怀里,吻了吻耳朵。
    叶迎之偏过头, 从耳廓开始,唇一路贴着他的下颌线下移,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丧号和唢呐之声,那旋律凄凄怨怨, 磨得人心中发颤,只恨不得堵上双耳,将那声音隔绝出去。
    迟筵心头一惊,伸手轻轻推开叶迎之,坐直了身子:“迎之哥哥,你听,好像是镇魂曲。”
    这些天师们比寻常人更有讲究,普通出殡是不会奏镇魂曲的,只有当死者死于非命,有尸变或化为厉鬼风险时才会用镇魂曲。镇魂曲和安魂曲一字之差,即可看出其意已经重在镇压,而非安葬了。
    不知道是哪家又出了事,是许家那个林柱?可是许瑞分明说林柱连魂都招不回来,又怎么会需要到动用镇魂曲?
    叶迎之随着迟筵的动作直起身子,伸手整了整衣领,眸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又平复情绪,面对迟筵时依然是温文尔雅的迎之哥哥:“阿筵好奇的话我们就去看看,这地方确实有十年都没听见过镇魂曲而了。”
    叶家的车直接载着两人到了地头。越靠近那地方,唢呐声响就越大,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迟筵认得这是去往迟家的方向。他心里嘀咕了一句,难道出事的不是许家,而是迟家?
    车在远处就停了下来,叶家的管事认得这辆车,赶忙迎了过来,透过摇下的车窗向叶迎之汇报着:“三爷,出事的是迟家一个族老,昨天夜里传出来的人没了的消息,您说迟少在不许打扰,就没敢因为这事去惊扰了您。”叶迎之在叶家行三,如今虽然当了家主,家中的老人还是习惯性叫他三爷;福伯那样一直侍候他的老人还会叫他三公子。
    叶迎之轻轻颔首:“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家压低了声音:“说是这位老爷子昨天夜里突然闹着要见闭关的迟老爷子,说迟家有鬼,后来说是闹着闹着这人就没了,迟家人说这其中有异,恐怕会尸变,就用了封棺镇邪之术把尸首镇了起来。现在在道场做仪式,做完之后就抬去后山迟家祖坟里‘葬’起来。”
    叶迎之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没说话。管家也就知趣退了下去。
    迟筵在旁边听得分明。好端端的,怎么会怕人尸变,但他小时候在迟家也见过一些龌蹉,这种算是每家的私事,别家都是默认不过问的。
    迟筵转头看向叶迎之:“迎之哥哥你在这里歇着,我过去看看。”
    叶迎之一来身体不好,二来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突然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在车上歇着比较好。
    叶迎之有些嗔怪地斜睨他一眼:“什么热闹也要凑,人家镇邪葬死人你也要看,也不怕撞了邪。”
    迟筵想了想,凑过去抱住他在脸上亲了一下:“迎之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叶迎之像是也拿他没办法,偏过脸,挥挥手让他下车,嘴角处却分明勾起一抹笑意。
    迟筵倒不是真的胡乱凑热闹,而是叶家管家那句“迟家有鬼”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回来的,也记得迟家、极大可能是迟容一派是怎么试图利用何家村之事构害自己的。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这件事和害他那件事有一些关系,也或者不过是他想多了。
    他透过人群的空隙向中间的空地看,只见道场的青石地板上画着一个朱红色的镇邪法阵,法阵的正中央摆着一口黑色的看上去很是沉重的棺材,棺材四壁也用朱砂绘着各式镇邪法阵。迟筵总觉得自己印象中也看过这样一口棺材,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看到过。
    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九个迟家的年轻人走上前,将棺木抬了起来,唢呐声起,一行人又跟着棺材上路,向迟家祖坟的方向走去。
    迟筵正站在抬棺人前进的方向,见状便随着前面的人一同向后退了一步,结果一下子变成站在最前面。抬棺人和黑色棺材正好擦着他走过,迟筵不自觉地看向那绘满镇邪阵法图腾的黑色棺木——那里面似乎传来了细小的叩动声,仿佛里面的人正在不停地敲打着棺木……
    唢呐队伍经过,很快就把那轻微的敲打声遮掩过去,迟筵转身看向人群远去的方向,一时无法判断那声音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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