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忽然间,面碗里升腾起来的热气产生了些微的扭曲。
    丁宁霍然抬头。
    就在此时,长孙浅雪像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丁宁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怒声喝骂,然而看到她安静而清冷的双眸,他的心脏却瞬间柔软,涩声道:“你……你到哪里去了?”
    长孙浅雪微微蹙眉。
    她看得出丁宁此刻眼睛里对自己的关切,但是除了关切之外的一些情绪,她却并不是很喜欢。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平静下来,看着她说道:“你答应过我绝对不轻易……”
    “只是意外。”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孙浅雪打断。
    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说过云水宫的人有可能已经得到了孤山剑藏的重要线索。”
    丁宁的身体骤然绷紧,心情顿时无比紧张,“你发现了云水宫的人?”
    长孙浅雪语气淡然地说道:“应该是的。”
    丁宁更加紧张,问道:“有没有交手?”
    长孙浅雪说道:“只是记下了那个人的气息和形容特征而已。”
    丁宁顿时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每一个王朝的辽阔疆域里,总是会有些了不起的宗门,总是会出现些了不起的人物。
    大魏王朝的云水宫在大魏王朝已经灭亡十几年之后,还能被每个秦人记得,便也是可以用了不起来形容的宗门。
    虽然不像赵剑炉拥有那么多可怖的宗师级人物,但云水宫却也出了一名神秘而强大的白山水。
    至少各大王朝的修行者都可以肯定,云水宫的白山水在大魏王朝被灭的时候,就已经越过了第六境,已经成为了正式踏入第七境的修行者。
    十几年过去,没有听说过白山水有赵剑炉的弟子那种一剑屠城的显赫事迹,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
    能够在大秦王朝无数军队和修行者的追杀下还能好好的活着,便说明他比起以前更加强大。
    白山水,还不是他和长孙浅雪现在所能正面面对的敌人。
    “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了,我会去查。”丁宁沉默了片刻,喝光了碗里剩余所有的面汤,一边开始洗碗,一边看着长孙浅雪,凝重地说道:“而且现在事关孤山剑藏,监天司和神都监都会把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查云水宫的人上面,在最终白山水出现之前,我们要做的事情最好就只是默默的旁观这件事的发展,否则会被拖下水,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
    “我会把那人的特征告诉你。”
    长孙浅雪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丁宁的说法,然后她转身朝着卧房走去,“我在床上等你。”
    这句异常暧昧的话在此刻的她口中说来依旧异常的冰冷,甚至带着一种不可一丝逾越的肃杀之意,然而看着她的背影,丁宁的身体里这才开始恢复温暖。
    ……
    山中夜凉如水。
    在距离白羊峡不远的一片山坡上,有一片青色的殿宇。
    这片殿宇本身都是用灰色的山石建造而成,只是因为外墙都缠绕着年岁很长的青色藤蔓,所以才在黑夜里都显得一片青色。
    在最深处一座青色藤蔓下布满无数剑痕的殿宇里,用最好的羊毛编织的华丽毛毯让整个殿宇在浓厚的秋意里也显得温暖。
    一名花白头发用青玉簪盘起的修长老者看上去无比的洁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齐。
    他的眉毛有些淡淡的青色,双眼微微内陷,面容平静然而依旧显得十分的威严。
    他便是青藤剑院的院长,狄青眉。
    此刻他冷冷的注视着手里一份便笺,嘴角慢慢浮现出一缕阴冷而嘲讽的笑意。
    “白羊洞薛忘虚和杜青角这两个老糊涂,一直都是冥顽不灵,连见了元武初年那么多鲜血淋漓的事情都不知悔改。现今已经归了我们青藤剑院,薛忘虚这个老糊涂居然还想出这么一招,竟然说既然两宗合一,青藤剑院弟子和白羊洞弟子已无分别,那白羊洞弟子便也能参加我们的祭剑试炼,竟然还反过来打起了我们的青脂玉珀的主意。”
    狄青眉的对面端坐着一名背负着双剑的青衫中年人。
    这名青衫中年人便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名真传弟子端木炼。
    此刻听到这名威严老者的冷笑,端木炼眉头微皱,沉声道:“那师尊,您会同意他的请求么?”
    “我自然会同意。”
    威严老者冷讽道:“若是我连他这样的请求不同意,又怎能反过来把话套住他,又怎么能图他的灵脉?”
    “灵脉?”端木炼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异光。
    “杜青角和薛忘虚这两个老糊涂在皇后表达出意思之前,便已经将白羊灵脉破坏成了三股,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他们的灵脉?”
    狄青眉冷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在别处找了点他们的错漏,将白羊洞都划给了我们,我们如果还让他们保得住那三股灵脉,皇后娘娘怎么会对我们满意?”
    “薛忘虚想要将那三股灵脉留给他们白羊洞的人用,我们不可能让他如意。”
    狄青眉看着自己前方的端木炼,缓缓地说道,“你替我去向薛忘虚回话,告诉他,他的请求我允了,但是这三股灵泉自然也是青藤剑院和白羊洞共用,唯有有资格者用之,所以到时候便也作为祭剑试炼的奖励,给祭剑试炼的胜出者用吧。”
    端木炼沉吟片刻,说道:“师尊大计,然白羊洞所有学生里,张仪和苏秦不可小觑,这两人无论从入门时间还是年纪来看,都符合参加祭剑试炼的标准。”
    “既然生怕我们门内弟子对付不了,便像个办法把他们真正的变成我们的人。”狄青眉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我听说张仪比较持礼迂腐,但苏秦却是人才,而且和张仪一直不和。”
    端木炼的眼睛微亮,他站起身来,认真的对着这名掌握青藤剑院大权的威严老人行了一礼,告退道:“弟子明白。”
    第四十二章 凭剑取
    同一个夜,白羊洞的经卷洞里,南宫采菽合上了两册已经仔细看了数遍的笔记,然后她连续的深呼吸,直到近百次的呼吸过后,她的心情才彻底的平静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按照平日里的修行方法,她入静内观,然后念力缓缓的朝着身外流散。
    只是和平日里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急着去用自己的念力去捕捉周围的天地元气,而是任由自己的念力在安静的经卷洞里漂浮着。
    她的修为有限,流散的念力只能遍布整个内洞,连经卷洞的外围都无法到达。
    和周围的天地相比,她念力布及的范围,就只像是一个渺小到可怜的池塘。
    但是想着那种可能,她却没有了任何急躁的情绪。
    她只是保持着这种状态,平静而耐心的等待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感知里出现了许多极其细微的水汽微粒,还有很多细微到了极点的粉尘,甚至还有小到根本无法察觉的植物或者动物的绒毛。
    这些极微小的东西,静静的进入她念力的世界,落入她周围的这个池塘,打破了绝对的平静。
    池塘的周围,骤然生起微风。
    有无数丝细细的微风,刮过这个池塘。
    这些微风就像有生命一样,绝大多数似乎对这个池塘有些本能的抗拒,和池塘接触后,便无声的掠过,只带起些微的涟漪。
    而有些,却似在试探,却好像开始真正的和池塘的表面接触。
    南宫采菽开始感觉到真正的震惊。
    但她依旧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像真正的雨夜里的池塘一样,平静的接纳任何地方流淌过来的水流。
    那些微风还无法真正的进入池塘,但是她开始看到不同的色彩。
    她开始看到,那些微风里,有着许多色彩,就像是一颗颗细小的星辰。
    她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她激动得无法自已,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大口呼吸着,无法保持入静内观,无法继续修行,睁开了双目。
    她没有能够一次性成功,没有能够引天地元气入体,但她已经感觉到了至关重要的改变。
    她已经明白了此处的真谛。
    接纳和包容,比起强取要有用得多。
    她身旁不远处的数名青藤剑院学生还在皱眉苦思,沉浸在他们所挑选的典籍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模样。
    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身前的那两本笔记归还到原来的位置,然后走出内洞,走出外洞,一直走到经卷洞外的石殿里。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
    然而她却是在石殿里坐了下来,面朝着索桥等着。
    不知是什么情绪指使,她现在很想很想要再次见到丁宁。
    坐在白羊峡的高处,等待着日出,俯瞰着白羊洞,看着白羊洞整个山门里的慢慢变化,她是第一个拥有这种经历的青藤剑院的学生。
    绝对沉寂的白羊峡里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响声。
    在天还没有透亮的时候,白羊峡的很多山道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白羊洞学生的身影。
    修行者的修行,讲究身、法、技合一。
    其中法,指的就是真元的修行。
    但只会吸纳天地元气,熔炼真元,却只能变成一个纯粹的容器。
    身,指的是修行者自身肉体的修行。
    修行者的身体,要强健,要能活得长久,要有力量,要敏捷,要有速度,要有足够的反应能力。
    技,指的是利用身体、真元和武器的技巧。
    身、法、技的综合能力,才是一名修行者的真正实力。
    按照修行者的惯例,晚间万物俱静,身体也需要休息,便是入静修行真元的好时机,而日出之后,万物活跃,温度升高,人的气血流动也变得旺盛起来,便是锻炼肉身和技巧的好时候。
    所以微亮的天光下,有的白羊洞学生在负重攀附着陡峭的崖壁,有的在峭壁的边缘,大口的吐纳着,用呼吸法震动强壮五脏六腑,有的则是周身寒光飞舞,在刻苦修炼着剑法。
    ……
    这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就连此刻在等待着丁宁的南宫采菽,脑海中都忍不住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整个长陵,整个大秦王朝都开始苏醒,无数个这样的宗门,此刻都是这样的场景。
    无数个这样的宗门欣欣向荣,代表着大秦王朝的欣欣向荣。
    然而此刻,她所不知道的是,一场争辩正在白羊洞的某处山道上开始。
    “为什么?”
    苏秦一脸寒意的看着身前的一名白羊洞的年轻教习,“张仪有资格进入白羊草庐修行我没有意见,但是才刚刚进入山门不到一日的丁宁有什么资格?”
    白羊洞这名年轻教习对于苏秦的态度十分不满,然而面对只是自己学生身份,但真元修为已经和自己差不多的苏秦,他十分清楚苏秦将来的成就和他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和言悦色的推脱道:“这是洞主的决定,洞主既然决定这么做,想必应该有他的道理,毕竟丁宁在山门外的测试也足够惊人。”
    说了这一句,看着苏秦的脸色似乎变得越来越难看,这名年轻教习便又无奈的,用唯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真诚的劝解道:“我毕竟只是负责传话……而且,洞主也把你放在三人里面,你已经能够得到用灵脉修行的资格,你又何必去管洞主决定的另外两名人选是谁,毕竟你也只能用一条灵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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