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皇帝的修为,比他预想的足足强了一个小境。
原来他已经不只是刚入八境,而是已至八境中阶!
八境中阶,已经是举世无敌的修为。
“你的修为和那一剑的力量,并非完全来源于你的自身,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道路,修成了这样的剑,将来我便并非没有击败你的可能。”然而看着那一座被一剑削平的山,丁宁的心中此时却是响起这样的声音。
天穹里再也没有明亮的光线洒落,元武皇帝身上龙袍上的蟠龙眼眸也显得黯淡下来。
天色也随即黯淡,被恐怖的天地元气尽情揉捏的云层变成了灰黑色,然后落下许多滴雨水。
一片悲声响了起来。
这些悲伤的声音来自于大齐王朝的席位之间。
韩辰帝虽然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但他原本不属于大楚王朝,所有大楚王朝的人在此之前和他没有多少的感情,晏婴却不同,他平时不出世,但事实便是大齐王朝的第一宗师,深受知晓他事迹的大齐修行者的敬仰。
尤其此时体内所有的力量被元武皇帝一剑带走,他的身体实则也已经被切成两段,身体连一动都不可能动,然而意识却还未消散……这种境地,便让大齐王朝的所有人更悲。
齐帝面色雪白。
他看着晏婴的身影,想到晏婴在来时路上的交待,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出声令人将晏婴的身体好生保存,以便接下来运送回大齐。
然而就在此时,一缕淡淡的黑烟从晏婴的身上飘出。
鹿山之巅所有人的呼吸骤顿。
虽然都不明晏婴的秘术,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得出来,这缕黑烟从晏婴的身上飘出之后,晏婴的身体便连最后一丝人间的气息都没有,如同彻底变成了两截冷硬的死木。
这是晏婴的最后一抹识念凝聚得阴气么?
是这位大齐宗师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笔,他到底要做什么?
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这一缕淡淡的黑烟,生怕错过任何的细节。
而这一缕黑烟却是凝聚不散,迎着狂风,飘向远处那被一剑削平的山头。
在未至那座山头时,这缕黑烟凝聚成了一个小小黑色婴童的模样。
一缕更为细小的烟流从这小小黑色婴童的下体流出。
远远看去,就是一个黑色婴童在对着被一剑削平的山头撒尿。
所有人愣住。
数息的时光,大齐王朝所有人的悲声止住,而几乎所有大秦王朝的人都是面带怒容。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了晏婴的意思。
你再强又有何用?
我依旧无惧,依旧不屑。
元武皇帝的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怒意,但在下一瞬间,他的眼眸便又变得绝对冷静和不带任何的情绪。
那个黑色婴童,已然在风中消散。
李裁天亡。
韩辰帝亡。
晏婴亡。
世间连陨三大宗师。
这三名在境界上对他有威胁的人,全部死了。
“若想再有九年平静,便答应寡人的要求。”
元武皇帝冷漠的转头,首先看着楚帝,说道。
此时大秦有十数万精锐军队在阳山郡,随时可以攻入楚地,夺取大楚的都城,所以他第一个问楚帝。
楚帝面上的皱纹再多数道,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根本没有多少怒意的抬眼看着元武皇帝,道:“以此地换九年无犯,这要求并不过分。”
骊陵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楚帝,他觉得楚帝至少会再看看大燕和大齐的意思,他也根本没有想到楚帝竟然会直接应允下来。
他在长陵日久,十分清楚悍勇的秦人在阳山郡被割之后是何等的自觉羞辱,对于土地是何等的看重。对于秦人而言,这种地方是割给他们容易,想要再从他们手中拿回来,就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了。
燕帝眼睛微眯,望向一侧的齐帝。
齐帝沉默片刻,却道:“我没有什么意见,你们决定便是。”
燕帝略一低眉,道:“既然如此,那便再九年为期,那山再会。”
这便算定了?
除了这四位帝王之外,鹿山上所有人的身体几乎都是齐齐一震。
他们都明白燕帝的意思,再结九年互不相犯的盟约,九年之后再开盟会,但再开盟会的地点已经不是这座鹿山,而是那座被一剑削平的山头。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三位帝王都会应允得这么干脆,意见出奇的一致。
这盟会会结束得如此简单?
这样的盟约一定,大秦不仅重收阳山郡,还将巫山一带全部收入囊中,开辟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对三朝施兵的要塞,凭空将边境向三朝境内压了百里。
而巫山这一带之险,又相当于给大秦王朝凭空筑出了一道险峻的巨大城墙。
大秦王朝在这次史无前例的盟会上取得的好处,恐怕是百万秦人剑师的生命都未必能够换得。
然而此时听到对手一一应允,元武皇帝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他的嘴角反而泛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神色,在心中缓声道:“终究只是一堆俗物。”
盟约自古以来的力量就来自于名声和信义,而并非是武力。
缔结盟约的各方即便有一方的武力超群,轻易撕毁盟约的话,也往往会导致许多不可预测的后果。名声和信义这种东西在平时看起来虚无缥缈,但有时候对于一场大战而言却是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仅以一些小部落中的征战为例,同仇敌忾的部落便往往能够赢得胜利。
而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不顾名声和信义的结果,便有可能会给自己招至许多想象不到的对手。
元武皇帝自然十分清楚这点,他在心中说那句话自然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无视盟约,而是在嘲讽此时面前这三位帝王的虚伪行径。
以一种奇怪韵律飘落的雨丝下,盟约已定的三位帝王开始离席,自有一应礼官负责下面繁杂而带给人庄严感的程序。
元武皇帝凝立不动,他微讽的目光扫过鹿山各处,燕、楚、齐三朝的军队和修行者此时却是依旧未动。
以雄谋大略和一人之绝世修为便逼三朝订立这样的盟约,此时的元武皇帝是一生中最为强大的时刻,然而他体内的真元消耗一空,同样也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刻。
微讽的意味在他的目光里无限扩大,终究化为一种难言的傲然笑意。
就在这笑意泛开时,他看向鹿山周遭诸山,鄙夷的大喝了一声:“既然乘着此时来杀我,何必还藏头露尾!巴山剑场的人,何时这么怯懦过!”
随着他这声大喝,鹿山山巅许多人身体为之一震,都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身过去看向一座山头。
空中飘落的雨丝骤然密集,天色更为暗沉,元武皇帝身上龙袍上的金色蟠龙显得更为黯淡。
唰!
一股分外锐利的庞大气息陡然从众人所望的那座山头冲天而起。
天空里亮起了一道闪电。
这闪电不是从上至下,而是从下直上,等发觉出这样的异常,鹿山山巅的许多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一道剑光。
巴山剑场!
这四个从元武皇帝口中喝出的字和此时的剑光一样,令山巅许多人的血液都似乎凝结起来,许多人的耳膜都甚至莫名的嗡嗡作响。
轰!
但给他们的震惊并未停止,便在此时,一股分外暴戾的气息在另外一座山头炸开,一条身影从那山凌空而起,若陨石般带着恐怖杀意朝着元武皇帝而来,天空里的所有雨珠尽为那人吸引,仿佛那人便是传说中施云布雨的仙人!
两名占据山头的宗师同时展露杀意,目标皆是此时虚弱的元武皇帝。
有些人的心脏震动如鼓,开始明白为何三帝方才都那么干脆的达成一致,也开始明白韩辰帝和晏婴只是这惊天一刺的序曲。
但这并非是终结!
在那条身影凌空而起的瞬间,又一股刺天戮地的可怕气息在另一座山头上升起。
一股疯狂的,似乎带着浓厚海腥气的杀意,也同时朝着元武皇帝席卷而来!
第五十一章 饲丹
在那道比闪电还要惊人的剑光出现时,楚帝苍老的面容上就已经布满了异样的红晕,这种异样的红晕使得他脸上的老人斑都透着嫣红,就像一朵朵梅花盛开。
在大燕首先发难,李裁天身陨时,他就也已经明白背后必定还有一个大局。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大局会如此的惊人,连带着大齐王朝的第一宗师晏婴也不惜身死来铺平道路。
齐帝此时的眼眸里也充满了深深的震撼,真正的震撼。
他一直听着晏婴的话,安静的看戏,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看到这样的大戏。
他感知得清楚是一柄桃木剑带起了比闪电还要惊人的剑光。
巴山之中有一株老桃树,经历数次雷击而不死,最后一截桃木芯自行结出极适合吸纳雷霆气息的符文般的纹理,被巴山剑场的剑师制成了一柄桃木剑。
……
丁宁看着接连在周遭山头上涌起的三股杀意,瞳孔微缩。
这柄桃木剑的主人自然是巴山剑场叶新荷。
那凌空行于空中,吸引万千雨珠,如传说中施云布雨仙人的,自然就是宋潮生。
那散发着浓厚海腥气,杀意中都甚至带着一丝疯意的,自然是海外碧琼岛的疯癫宗师郭东将。
这三个人,对于他而言都并不陌生。
巴山剑场千年剑藏,一朝爆发,在数十年前人才辈出,且都是那一时代最顶尖的人杰,当时天下各朝都是惊呼不知有何等气运汇聚于巴山剑场。
叶新荷能在巴山剑场最鼎盛之时持巴山重器之一的桃神剑,当然也是当时巴山那批最顶尖的人杰之一。
昔日在和韩、赵、魏三朝的征战中,他担任的角色便是深入各朝腹地的刺客。
当前方大军在征战之时,他却往往是在敌朝的某个城池中,乘机刺杀某位至关重要的权贵或者修行者。
就像赵一、白山水这样的大逆都不愿意轻易入长陵一样,许多城池对于修行者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瓮,进去容易出来难,深入敌朝腹地比在战场上厮杀更要危险。
叶新荷辗转行于各朝,潜隐及躲避追杀的能力远非其余宗师所能企及,巴山剑场被灭之后,早有传说他死在了那一战里,之后十余年天下也未有他的行踪,丁宁也以为他死了,却没有想到还会出现在这里。
观此时剑光,他所修的九天游电剑已经到了巅峰,抛开修为的关系,即便是巴山剑场昔日的那些名宿,施展起来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