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颂微微一怔,“你让我先出手?”
张仪恭谨道:“夏兄方才比我多战一场,我自然有些占优。”
听着张仪的回答,夏颂的嘴角缓缓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嘲神色。
在他看来,从剑会开始,薛忘虚死,丁宁表现出誓不低头的态度开始,这场剑会对于白羊洞的所有人便带着血淋淋的意味,然而此刻张仪还是如此作态,也着实和传闻中的一样,太过迂腐太过温顺了点。
这样的对手,自然便让他油然而生轻视之心。
“既然如此,那便请了。”
他也不再推辞,右手缓缓落在微黄色的剑柄上,然后出剑。
锃的一声响,一道笔直的剑气如实质般笔直往前切出,在顷刻间又分成三股,依旧笔直往前,切向张仪。
这是很寻常的三分剑式,他之所以出这样的剑式,一是不想占张仪的便宜,二是这是极为稳妥的剑意,在他看来,在修为高于对手的情况下,他便只需要很稳的取得胜利。
张仪抬头。
面对迎面斩来的三股剑气,他选择往上跃出。
两团气浪从他的脚下冲出,他的整个人高高的跃了起来,手中灼热的长剑也随之往前挥出。
高空之中顿起湿意。
感受着这股湿润的水汽味道,夏颂凝立原地未动,嘴角嘲讽的微笑却更加明显。
他手中的剑斜斜往上刺出,随着他手腕的微动,一圈迷离的光幕从他的剑上散发而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听闻过张仪在梧桐落的一次出手,知道张仪在周家墨园中悟得了一招很强的剑意,会有无数锋利的雨线从天空坠落,覆盖范围极广。
然而既然是雨,那他便只需要伞。
知天剑场中正好有一式很强的“罗天伞”剑势。
迷离的光幕往上撑开,就像是一柄异常华丽的伞。
然而伞已备,雨却未落。
水意在跃起的张仪身前凝聚,骤然发出凄厉的破空声。
一条晶莹的水流以恐怖的速度,随着张仪的挥剑,就如一条在空中扭曲翻滚的龙,迎面狠狠撞向夏颂。
夏颂的眼中闪现出无数震惊的意味。
他的呼吸停顿,硬生生的将剑势下压。
蓬的一声巨响,斜往下的光幕和晶莹的水流猛烈的撞击在一起,爆开一团惊人的水花。
他的反应已经极快,但剑势已尽。
然而张仪的剑势却还未尽。
便在此刻,他的头发都如无数细蛇舞动起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体内的真元涌动的速度在最危险的边缘,尽可能快的注入手中的剑身。
轰的一声巨震毫无停歇的响起。
一团火浪从他的剑身上涌出,灼烧着无数飞散的水滴,顷刻间将这些水滴灼烧成蕴含着强大热力的气雾,拍至夏颂的身前。
所有观战选生的呼吸都已停顿。
即便是隔着很远距离的选生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浪。
所有人都肯定夏颂来不及应变,不可能完全脱出那股气雾笼罩的范围。
徐怜花也完全怔住,他也未想到张仪会有如此的变化,能够发动如此绝厉的一击。
“举一能够反三,这便是我家师兄。”丁宁平静的凝视着那股灼热的气浪,却是在此时,轻声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另一柄剑
在丁宁开口的同时,一声凄厉惨呼自灼热的气浪中响起。
随着这声凄厉惨呼,如巨浪拍击的灼热气浪骤然一顿,接着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炸开成无数白线,往外嗤嗤激射而出。
夏颂的身影在爆开的气浪中心显现出来,他身上余威不止,衣衫外一层气流有韵律的跳动着,令许多观战选生觉得心悸不安,并第一时间以为夏颂以某种惊人的手段完全挡住了张仪这一剑。
然而在下一瞬间,当看清夏颂的面目时,这些人却是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夏颂原本白皙俊逸的脸面上此刻全部都布满了水泡,晶莹欲滴,让人看着就觉得痛极。
“会不会还是婆婆妈妈了些?”
看着这样的画面,徐怜花的眉头微蹙,忍不住对着丁宁说道。
此时夏颂的面目虽然可怖至极,且同为已到四境的修行者,他可以肯定徐怜花方才为了不被一下煮熟,已经将体内积蓄的天地元气尽数喷涌了出来,然而夏颂依旧好好的站立着,依旧能够战斗。
只要能够继续战斗,哪怕体内积蓄得天地元气消失一空,夏颂的真元力量也在张仪之上,身为四境的修行者,他也必定拥有比张仪更多的玄妙战斗手段。
在他看来,张仪既然一剑奏效,便应该不给夏颂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出剑,但是现时张仪却似乎看着夏颂心有不忍,并没有第一时间继续抢攻。
在场绝大多数人,哪怕是独孤白、夏婉和易心这样的强者都是和徐怜花同样的看法,认为张仪的停顿和等待已经让他一剑形成的优势彻底消失。
“等什么?难道觉得这样一剑就已经击败夏颂了么?”
屋棚的另外一端,甚至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冷笑声。
“我师兄是信人。”
然而面对这样的疑问,丁宁却是摇了摇头,平静道:“我师兄既然答应我不会婆婆妈妈,现在的等待自然只是出于别的考量,而不会是这方面的问题。”
徐怜花微微皱眉,他有些不能认同丁宁的看法。
性格的问题,往往最难克服。
就在这时,场间的夏颂已经出声。
“我承认我轻视了你。”
夏颂没有刻意去看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处肌肤,然而只是眼睛的余光扫到的晶莹光泽,就让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脸面上和身体肌肤上是何等的景象。想着自己在众人眼睛里的样子,这种感觉比痛苦更让他难受,以至于他平时异常稳定的双手都不断的震颤起来。
“但你不该太过骄傲,不该觉得只是一剑就能击败我。”
他咬紧牙关,看着停在自己对面数丈之外的张仪,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的声音。
不知为何,他这一句话出口,却是所有观战的选生,包括连先前忍不住冷笑出声说张仪在等什么的那名选生都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只是夏颂也没有给所有这些选生足够的思考时间,只在说出了这一句话后,他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剧喝。
随着这一声凄厉的剧喝,他的身后出现了五条明亮的光纹。
此时他手中的剑还未动,谁也不知道这五条如长翅般的明亮光纹是如何生成,然而只是这一瞬间,天空里好像交相辉映般出现了五条白色的云气。
五条白色的云气以惊人的速度垂落,汇聚在夏颂手中的剑上。
他手中这柄微黄色的剑顿时就像覆了一层白色的盔甲。
他出剑。
蒙着白盔的剑和他的身影破空,走最纯正的中线,迎面朝着张仪攻至。
“这是什么剑式?”
夏婉瞬间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发出一声惊呼。
这一剑竟像是搬山境的修行者才有的手段,而且的确有真实的天地元气汇聚于夏颂的剑身……即便不可能是真正的搬山境,这也是一种模拟搬山境的手段。
剑光穿行,剑身两端的空气如浊浪般呼啸往两侧拍开,发出不断的闷响。
因为有着类似搬山境的大量天地元气汇聚,这样简单的一剑,便已变成她所见过的最为刚猛的剑式。
“天地合……唯有天合而无地和,知天剑经中最为精妙和强大的一剑,居然变成了唯有匹夫之勇的一剑。”屋棚内里的净琉璃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耀着的全部是鄙夷的神色。
她有些看不起夏颂此时施出的一剑,然而在绝大多数选生和绝大多数修行地的师长眼中,这一剑绝对不是张仪所能硬接的。
然而从一开始,张仪的反应似乎就已经慢了。
在夏颂的剑意起时,张仪还停驻在原地,所以此时张仪已经无法躲开这一剑。
他唯有硬接。
噗噗两声轻震从张仪的脚下响起。
他的身体微躬,手中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赵剑炉赤红长剑往上挑起。
空气里燥意顿生。
所有人就好像看到一只赤红的弯曲坚厚羊角迎上夏颂的这一剑。
白羊挑角,意在相持。
张仪此时施出的,正是白羊洞所有剑经中,最善防御的一招剑式。
他经过薛忘虚的亲手调教,本身的性格又使他很容易领会这一剑的真意,所以此时施展出这一剑,剑意可谓是异常圆融完美。
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夏颂手中带着白盔的剑光一震,竟是被这一只赤红羊角硬生生的顶住,出现迟滞之感。
在剧烈的震荡中,夏颂浑身肌肤上的晶莹水泡全部被震破,浑身都好像汗水飞洒般,溅射出无数晶莹液滴。
夏颂更痛。
于是他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剧喝,右手剑继续前压。
赤红羊角往上斜起,张仪的双脚都有些微离地,就像一只山羊和对手的力量相差太大,整个身体都抵不住,要被从山崖上挑落。
赵剑炉的长剑材质天下第一,此时在巨力相持之下,也只是微弯却不断裂。
因为不断,所以张仪松手。
在一片不能理解的惊呼声里,张仪很决然的松开了右手紧握着的这柄赵剑炉长剑。
嗤的一声。
赤红色长剑往后震飞,掠过他的脸颊,如一片燃烧的赤霞,甚至烧焦了他耳侧的一片发丝,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宁静。
因为这柄剑和他的手脱离,就像一只山羊的角断裂了,力量在这一瞬间无法传递到他的身上,所以他的双脚再度落地,就像一只山羊终于付出了断角的代价,暂时没有被对手直接挑落悬崖。
与此同时,他一直藏于袖中的左手如闪电般往前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