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箫声骤停的瞬间,一道苍白色的薄薄剑光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阴冷杀意从风中飘来。
李云睿的飞剑破风而落,迎向那道苍白色的飞剑,两柄小剑在空中各自变幻了数个方位,却是始终没有真正接触,接着各自往后飘飞。
白山水没有看那柄苍白的飞剑,而是平静的看向前方。
泥泞而混杂着无数血肉碎片的芦苇之间,一名身穿深红色袍服的男子缓缓的出现在她和李云睿的视线里。
看着这名瘦削但充满令人不舒服味道的男子,白山水微嘲道:“原来你的飞剑也用得这么好?”
李云睿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名身穿深红袍服的男子,自然就是那名神秘的神都监监首。
“不是秦人,飞剑却用得比长陵几乎所有剑师好,你也不容易。”白山水看着沉默不语的陈监首,又嘲讽的说了一句。
李云睿一怔,忍不住转头看向白山水。
他平日里根本不在外行走,所以自然不知道一些秘辛。
常年乘坐在马车里或是阴暗的厅堂里,所以脸色也有些不正常苍白的陈监首缓缓抬头。
他看了一眼白山水,接着看着飞回到自己身前的那柄苍白色飞剑,轻淡地说道:“的确不容易,所以我这柄飞剑,就叫薄命剑。”
听着他的声音,李云睿的目光不由随之落在那柄剑上。
那柄剑的确苍白轻薄如纸。
命薄如纸,剑名很贴切。
第六章 舍得败
白山水看了一眼那柄苍白如纸的飞剑,淡然的对着李云睿说道:“他是你的。”
李云睿眉头微皱,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点头。
白山水嘴角泛起高傲的笑意,“不管什么时候,跟上我。”
然后她转身。
在她转身的瞬间,漆黑的天地里亮起无数的火把,好像整个正对着她的长陵边缘全部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火海里,一名身如铸铁的修行者迈着坚定而近乎恒定的步伐,越众而出。
白山水冷嘲道:“梁联,我正想找你,你倒是反而敢来找我?”
梁联神色漠然不变,黑靴稳定的践踏着地面,脚下气浪溅出黑土,如朵朵黑莲一路盛开。
“可笑的秦人骄傲。”白山水看着并不应声的梁联,更加刻薄的嘲笑道:“就算是兵对兵,将对将,你也不够格,申玄在哪里?他如何不敢来见我?”
梁联依旧没有回应,他继续以稳定的步伐前行了数十丈,然后平静的伸出右手。
天地间轰的一声爆响。
一股极为精纯的本命物气息充斥在很多人的感知里。
一条乌光好像他手臂的延伸一样,往外吞吐,随即形成一柄平直乌黑乌光的阔剑。
剑身一半色泽沉厚,如河畔乌黑的朴石,另外一半却是波纹荡漾,如万千的浊浪在涌动。
他持剑横胸,然后冷漠地说道:“请。”
然后他没有任何迟钝的出剑。
海量的天地元气涌入他这柄本命剑,他的身体周围,仿佛出现了一道弯曲的河堤。
他身体和手中本命剑散发出的力量越来越强,然后这股力量却始终蓄积在河堤之内。
这一剑,便是昔日他对薛忘虚时用的围堰剑经里最强的一式,决堤剑。
这一剑的精要在于不断蓄势,最后大堤决口时所有力量迸发而出。
昔日薛忘虚应对这一剑是以白羊挑角相抵,不让这河堤决口,即便是决口,也不让洪水单纯的朝着自己这一方倾泻,而是朝着两侧崩流。
然而面对这样一剑,白山水只是更加嘲讽的一笑,“对我用这样的剑式,大概你已经忘记了我是云水宫宫主。”
她没有抢先出剑,只是等着。
梁联眉头微挑,天空里夜云骤乱,剑势已成,他的身体前方响起恐怖的轰鸣,那道无形的大堤决口,一股狂暴霸道的力量轰然轰出,冲向白山水的身体。
只是天地之间元气的反冲,梁联身后远处所有凝立的军士手中所持的火把上燃起的火焰便同时往后拉伸,发出呼呼响声。
这一剑的力量,气势,已经堪称完美,宛如不是人间的力量。
然而面对这样的一剑,白山水甚至没有出自己的剑。
她的左手在空中轻抚。
数滴晶莹的水珠由她指尖如晶莹的珍珠飞洒而出,然后变成数条如飘带般的晶莹水流。
这数条晶莹水流和决堤而来的狂暴浊浪相比显得极为渺小,然而当两者相遇,狂暴霸道的浊浪却不能进,在她身前数丈旋转起来。
她的身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而急剧旋转的水漩涡,如同楼宇。
许多在黑暗里的长陵修行者缄默无语。
陈监首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长陵边缘的火光照耀不到那么远,在遥远的火光的映衬下,这名平日里便不怎么露人眼前的神都监司首的身影显得更为阴暗和沉冷,然而他的神容却依旧带着一种难言的颓废感。
“昔日天下御水的手段无人能超魏云水宫,而今则无人可超白宫主。”
他看着注视着他的李云睿,语音低沉却清晰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梁大将军身经百战,却为何要在白宫主面前用这样的剑势?”
李云睿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不想,因为那不关我的事情。”
在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瞬间,他和陈监首之间的夜色里闪过两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剑光,接着绽放一朵耀眼的火花。
两柄飞剑各自带着震颤和波动不已的气浪,从火花里钻出。
只要李云睿有一丝分神,情绪有一丝波动,或许此刻就已经死了。
陈监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确定这名在长陵无名的年轻人,竟是平生所遇的罕见劲敌。
……
左手轻抚间便轻易化解梁联这霸道无双的一剑,然而白山水的眉头在此时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她收敛了冷嘲和不屑的笑意,皱眉道:“连薛忘虚都不敌,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梁联看着那个旋转的漩涡,脸上除了冷漠之外没有其余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显得比薛忘虚强?”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天地间再次响起数声沉闷而巨大的爆响。
第一声沉闷如落地雷的爆响来自于他的脚下。
他双脚所穿坚韧的黑色牛皮战靴炸开成无数片,芦苇荡里湿而柔软的土地随着他双脚蕴含着的恐怖力量的锤击,变得比长陵的青石板路还要坚硬和紧实。
他的双脚即便如铁,在此时随着发力都血肉绽裂,飞洒出许多鲜红的血珠。
他的身下出现了两个深红的脚印,而他的身体已经直接穿越了空间般,出现在旋转的漩涡之后。
他右手的本命剑直直的刺向这个旋转的漩涡,然而第二声沉闷巨响来自于他的剑柄。
他的左拳狠狠锤击在自己的剑柄上。
一股恐怖的冲击力沿着剑柄传入剑身。
他这柄本命剑一半剑身上的波浪符纹如同被震飞了出来,沿着霸道的剑意往前冲出。
第三声沉闷的轰鸣声毫无间歇的响起。
如楼宇般高大的漩涡顷刻崩碎。
无数股水浪变成了无数剑,挤压着前方的空气,如山如墙般压向白山水。
白山水的前方皆是剑。
千万剑充斥了她眼前的天空。
然而最可怕的却是这些剑之间那柄符文褪去,如同黝黑岸石一般的剑。
千万道水剑在空中穿行,剑道里产生的天地元气,尽汇入梁联手中的剑。
白山水出剑。
她手中幽深碧潭般的长剑也直直的往前刺出。
剑身上的天地元气却奇妙的流动起来,只是前行数尺,她身前的千万道水剑便如冰雪融化般重新化为晶莹的水流,然后汇聚成墙。
她和梁联之间,出现了一道晶莹的水墙。
梁联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依旧只是沉默的持剑刺击,不改去势。
黝黑的剑尖与晶莹水墙相撞,再次传出一声沉闷巨响,水墙崩裂往外散开,黝黑剑尖继续前行,然后遭遇白山水的深绿色剑尖。
剑尖与剑尖相逢,一点星光燃起,如有一颗细小的星辰在生成。
梁联呼吸停顿,一声闷哼从紧抿的双唇间迸出,他的整个身体变为玄铁色,肌肤表面一层亮光如剑的耀光一闪,接着他的身形止住。
一圈气浪围绕着他的身体炸开,地面如涟漪一般往外荡开。
白山水的身体裹着气浪往后倒飞而出,狠狠撞击在地上,接着如一块白色的石头弹飞至半空。
她身后嗤嗤嗤无数声裂响。
无数在狂风中摇摆的芦苇被她身上倾洒出的剑气绞得粉碎,碎屑如大雪飞舞。
在坠地弹起的瞬间,白山水已经控制住了身影,身体虽然往后依旧飞出,却已经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只是她紧抿如线的双唇中却是沁出数缕血线。
她的面色苍白,身上的白衣在夜色里又是分外的白,血线落于白衣之上,分外刺目。
五道苍白的剑影此时如疯狂乱舞的野蜂绕过李云睿的身周。
李云睿的衣袍上出现了五道裂纹。
有淡淡的血线从裂纹里渗出。
“原来你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