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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节

    他伸出手指点着安抱石,笑得身体都有些发抖。
    “长陵两大公认的天才,灵虚剑门有史以来最强的怪物,没想到愿意做狗。白费了灵虚剑门那么多心血。”
    在这样的笑声里,安抱石的神色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眼神变得更加的高傲。
    “各人的看法不同,我只在意……如何能让我的剑意更强。”
    “试问若是没有皇后,我何来这么多尽情放肆剑意的机会,何来和这么多宗师不计生死交手的机会?”
    听着安抱石这样的两句话,赤身男子倒是停止了笑声,知道这名怪物倒真是怪物,只是和苏绣幕不同类型的修行痴者。
    “你和郑袖倒是适合,你们都足够冷酷,在你而言,任何人都只是提升你剑意的工具。”
    想到一些事情,这名赤身男子的眼光又变得古怪起来,缓缓道:“不过既然你尊我前辈,我也可以提醒你一句,郑袖自元武登基之后,她的修为便一直停滞不前。她的现在,或许便是你的将来。”
    安抱石认真思索了一息的时间。
    然后对着这名赤着上身的男子说道:“那我至少要走到她那一步再说。”
    赤着上身的男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句,道:“此时出手,倒也公平。”
    说完这一句,他的身体里便再次释出一股恐怖的剑意。
    无数带着本命气息的细碎亮光闪现在他和安抱石周围的空间里,就像是有无数敲击剑胎产生的铁花亮起。
    安抱石伸手在空中划过,好像出了一剑,但没有人看得出他的剑意去了哪里。
    他的眼瞳里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然后他的身体像被敲打的剑胎一样瞬间震动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的鼻孔里和嘴角都飞溅出鲜血。
    赤着上身的男子停止了动作,他摇了摇头,然后往后倒下。
    安抱石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远处的角楼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这名停止了呼吸的赤身男子躬身行了一礼。
    他对角楼上那名老人致谢,对这名庐石剑坊的男子致歉。
    他没有想到这名男子即便在重创之后还能破了自己的剑意,这便说明自己的剑意不够强大。
    一名冷峻的黑甲将领站在疲惫的墨守城身后,他没有说话,但是瞬间沉重的呼吸让墨守城明白他在想的是什么。
    墨守城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但是对于我的选择而言,安抱石不能死……而且安抱石都不在意,我还能在意这长陵城里的人如何看我?”
    这名冷峻的将领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他躬身对着墨守城行了一礼,道:“先生大义。”
    ……
    “您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
    “如涸泽而渔,这是动摇国之根本!”
    “天命归于长陵,我长陵之所以才俊辈出,便是因为这些修行地不受约束,且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为军功而从军,已经顺其自然……您这是自毁基石,简直……简直太过疯狂!”
    皇宫深处,往日最静谧的甬道上,站立着数十名官员。
    皇后站在玉阶上,冷漠的看着这些已经不要命的官员,听着这些激烈的话语。
    “在你们看来是动摇国之根本,在我看来只是一时之阵痛。”
    “若是不经变革,何来天命归于长陵。”
    “你们不要忘记,当年商家主持改旧制的事情。”
    “这是万流合力,何来自毁基石之说。”
    “我所做的这些,只会让我大秦更强大。”
    “你们应该明白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你们应该明白你们需要做的只是选择。”
    “大秦用剑立国,废话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她听了很久,然后简单的说了这些话辩驳,接着便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房。
    第二十三章 师徒言
    宝光观之后是庐石剑坊,庐石剑坊之后便是清山剑院。
    清山剑院的老院长是聂隐山,他的身份很特殊,是大秦王朝在和韩征战时的一军统帅,在长陵兵马司很多人看来,若不是他在和韩的巨狼山一战里身受重创,失去了一条持剑的手臂而提早退隐,否则后来的大秦十三侯里,至少会有他的一席。
    聂隐山身为一军统帅提早退隐自然是很可惜的事情,但是身为清山剑院的院长,他也享了很多年的清福,而且也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他的徒弟便是殷寻,曾经是某个剑院的弃徒,但是在他的调教下,在昔日长陵的那一批年轻人中,他突破七境的速度却可排前五。
    殷寻最强的是飞剑,至七境之后依然。
    他是长陵公认的,飞剑最诡异多变,最无法让人发现他飞剑所在的宗师。
    他修的虽是剑道,不是阴气深沉的鬼物之道,但是长陵的所有修行者却习惯称呼他为鬼剑师。
    当宝光观的光束冲天而起时,聂隐山就将殷寻召到了面前。
    军队还未至清山剑院,庐石剑院的那一名宗师还没有和墨守城比剑,聂隐山却已经知道了今夜皇后颁布了什么样的命令,他用了很简单的几句话,告诉了殷寻此时长陵正在发生的事情。
    殷寻的第一反应很激烈,他身体周围出现了很多道明亮的剑光,那是他体内蓄积的力量都忍不住透体而出。
    “不要像他们那样。”
    但是聂隐山很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喊你来,就是要让你不要像他们那样。”
    殷寻自然无法理解,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
    聂隐山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只是反问道:“那你觉得最好是如何做?”
    殷寻看着他,道:“逃出长陵。”
    微微的顿了顿之后,他接着寒声道:“反对的修行地一多,她自然不可能成功。”
    聂隐山摇了摇头,“反对的修行地不会太多。”
    殷寻看着那道刚刚才消失的光束,觉得自己一直都敬爱的老师的这句话很可笑。
    他想着元武登基前的那三年……难道现在的长陵能承受那种血雨?敢承受这种血雨?
    “现在的长陵已经不是过去的长陵。”
    聂隐山看出了他的想法,难分悲喜的笑了笑,“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十三侯原本就是当年梳理了一遍留下来的。严相和李相都不会反对……灵虚剑门和岷山剑宗在之前的长陵那几年间都是置身事外,灵虚剑门和岷山剑宗不出头,便是群龙无首。她的动作越是绝烈,就越是容易成功。”
    “最终长陵当然会损失很多修行者,甚至损失很多修行地,但是权力尽归皇城,这却是前面任何王朝都没有做到过的事情。”
    聂隐山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殷寻,缓缓地说道,“最为关键的一点,皇城集权,这是那个人在最初的商家变法时便提出的。这些年来,郑袖和元武只是在按照他当时一统天下的道路在走。无论是严相还是李相,还是那些王侯……他们大多都同意这样的看法。那些根本无法认同他看法的人,在当年变法的清洗中,便根本无法登上高位。”
    “什么!”
    殷寻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可置信的发出了声音。
    “当时牢牢笼聚那些人,让那些人可以战胜旧权贵,可以成功变法,一直到建立如今如此强大的大秦王朝的……便是那个人的野心和看法。”
    聂隐山感慨的笑了起来,“即便是在幽帝时,天下虽万国臣服,但幽帝一死,王朝便分崩离析,诸侯国便又各自征伐不息,从未有过任何一个朝代,可以做到真正的天下一统。而那人要做的,不只是天下一统,是天下权力尽归朝堂,一令通而天下通。”
    停顿了数息之后,聂隐山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殷寻,道:“他认为若是所有修行地都尽归军队,可以完全像军队和臣民一样调度,那即便一些修行地失去自然更替的能力,但整合出来的力量,却依旧要比现在强出太多。以学堂代修行地,天下人都可以修行,满是学堂,到时候再次第择优,这便是当年那人的想法。”
    殷寻依旧说不出话来。
    聂隐山又笑了起来,笑得很感慨,“只是这自然无异于一场变法,这些年郑袖只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殷寻突然开始醒悟,彻底的醒悟。
    他看着聂隐山,重重道:“是九死蚕!”
    这次却是聂隐山没有说话。
    殷寻寒声接着说了下去:“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并立却不足以为首,九死蚕便是群龙之首。是她惧怕九死蚕,怕长陵的很多修行者慢慢被九死蚕所用。她想要尽可能快的将整个大秦王朝变成一个铁桶江山,到时即便九死蚕再强,也很难有助力,一人如何对抗一朝。”
    聂隐山轻叹了一声,“只是可惜……”
    殷寻莫名的有些愤怒了起来,道:“既然她注定成功,何来可惜?”
    “可惜她还是慢了很多年。”
    聂隐山看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道:“当年巴山剑场灭,便是最好的时机,长陵诸多修行地早已被杀怕,尤其整个朝堂被清洗过一片,那时那些权贵更无别的想法。只可惜当年那人一剑入长陵,杀死了她和元武太多修行者,巴山剑场的嫣心兰选择同样的方式,以至于那时她和元武并无足够的强者可用,若是再强行这么做,恐怕楚、燕、齐三朝便拥军齐至。”
    “现在晚了很多年,很多人又已经生了别的想法,现在她这次成功的越是容易,很多不喜欢她的人越是没有死去,将来的隐患便越多。这铁桶江山,也未必那么铁桶。”
    “当年她虽然成功杀死那人,但是那人凭着自己手中剑杀死她那么多人,又留下了九死蚕,让她晚了这么多年才能这么做。在我看来,若是以一个战局全局论,两人也只是各胜了一场。”
    殷寻知道自己的师尊曾经是一军的统帅,看法和高度自然和寻常的宗师大不相同,此时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师尊只是让他接受郑袖的命令,不要反抗,但是他又骤然觉得屈辱和迷茫。
    聂隐山看着缓缓垂头,嘴唇却是在轻颤的他,似是看透了他的内心。
    聂隐山轻轻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明月,轻声说道:“到底是立于大义,建立一个万世长盛的前所未有的帝国,还是觉得不公,觉得他人的行为太过卑劣而要一战……当时的长陵,很多人也做了不同的选择,但实际上,最终决定的只是自己的意气,自己的情感。”
    “你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
    聂隐山又转过了头,看着殷寻,道:“若是要战,我也希望你为朝而战,为亲友战,自己把握,不参与她和别人的恩怨便佳。人生如战局,哪里不是战。”
    第二十四章 顺势而行
    无数人有无数看法。
    只是这一夜,对长陵的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都很煎熬。
    从角楼上落下的那种磅礴而无法阻挡的力量,一道接着一道,每一道都往往意外着一名强大的修行者的死亡,或者一个修行地的消亡。
    亦或是臣服。
    他们知道守城的那名老人很强,但是感受着这种一道接着一道,似乎永不疲惫的强大力量,他们还是由心震撼,只是想着平时还是低估了这名老人的强大。
    “真是疯了。”
    某条小巷里,一名佩剑的修行者感知着角楼上接连落下的强大力量,想象着那一道道力量中蕴含的血腥意味,脸色极为难看的对身旁的伙伴道:“即便如皇后所想的一样,所有的修行地都彻底臣服于皇宫,都像军队一样接受征调,但是她不想想,平时这些修行地,这些隐居的宗师,平时也自然是长陵的屏障,他们才是令许多外朝的修行者不敢轻易进入长陵的真正原因!即便皇后能够成功,今后的长陵也是空了。”
    “空了又如何?”
    他身旁的伙伴脸色也同样难看到了极点,寒声道:“或者她就是想故意让长陵空,将那些外朝的人引进来。这样整个长陵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墨守城今日出了这么多剑,难道他不想想昔日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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