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看似轻薄却带着强大力量的飞剑与冰剑相触,却并未能够延缓分毫,冰剑毫无停歇的冲过这些飞剑,如一根巨大的铁锤敲中倒飞的修行者,再将修行者的身体狠狠的锤入下方的地面。
只在剑意落地,恐怖的力量往下深入,终于被不断压实的泥土承接之时,时间和画面才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止。
轰!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剑意四溢,地面往外炸裂开来,以这名修行者身体落地处为中心,数十名秦军直接伴随着碎石和泥土,往外炸飞出去。
数道飞剑凄凉的坠于泥土之中,无法再行飞起,只有残余的辉光在闪耀。
那名被冰剑砸入泥土之中的修行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
女子手中的冰剑已经消失,地面所受冲击的震荡传至雪谷关的城墙,雪谷关城墙缝隙里的寒霜漱漱而落,她身后的数十名楚军将领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一声厉啸声从其中一名将领的唇齿之间喷薄而出。
无数破空声响起。
发出破空声的是箭矢,但相较数百枝在空中显得有些稀稀落落的箭矢,在箭矢后方无声飞出的数十颗金属圆球更为引人瞩目。
这数十颗金属圆球都有成人头颅般大小,在夜空之中都闪耀着鲜艳的绿色光彩,在落到离地数丈的区域时,整体便裂了开来,每一颗金属圆球都裂成了数百片鲜艳的绿色碎片,往下飞溅。
厉啸和惨呼声、剑锋和金属相撞击声,金属切割皮甲和血肉的沉闷响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这数十颗金属圆球的正下方,秦军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原本整齐到了极点的队伍中骤然出现了数十个空缺处。
雪谷关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一击,至少杀死了六七百名秦军,鲜血飞溅之中,最让这支秦军中许多人心寒的是,没有任何军令发出。
原本应该就这混乱场面发号施令的将领,已经直接被杀死!
“退!”
直当第二轮箭雨破空洒落时,秦军之中才有人发出了军令,整支军队往后如潮水般退去。
雪谷关关城上女子已经收回了手,但是空气里依旧飘洒着蓝黑色的霜花,涌动着惊心动魄的意味,这种强大的余韵,给人的压力甚至依旧超过了方才造成恐怖杀伤的数十颗金属圆球。
“御!”
只是退出了五十步,随着一声新的军令,退却的秦军停顿了下来,重新结成了阵势。
山坡上的宋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到秦军只是数十步便重新稳定阵型,心中依旧不由得泛出一阵阵寒意。
在当年和韩、赵、魏三朝的征战之中,秦军便展现出了令天下诸朝震惊的悍勇和如铁的军纪,而现在的秦军,比那时尤胜!
“九幽冥王剑!”
“公孙家的大小姐,你不要忘记,你是秦人!”
当退却的秦军停顿的刹那,那发出军令的人连连厉喝出声。
雪谷关内更是沉寂。
不只是他们被方才那一剑震慑,这人敢在此时如此呵斥,本身便代表了无比的悍勇。
城关上的女子既然有着当军一剑杀死这支军队主将的能力,便自然也有杀死这名接替将位的修行者的能力。
普天之下,只有九幽冥王剑才有那样至寒和狂暴到了极点的力量。
在长陵有关这一柄剑和公孙家大小姐的故事有无数。
所以这名军中修行者很轻易的判断出来了城关上的女子便是昔日的公孙家大小姐。
充满着无畏和愤怒气息的厉喝声在寒冷的空气里缭绕,传入雪谷,不断回响,就像是有数千数万个人愤怒的伸着手指,在不断的呵斥和指责着城关上的长孙浅雪。
任何人只要坚信自己站在大义的一方,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时,那种气势会压倒一切。
现在秦军的这名将领便是如此。
然而这对长孙浅雪没有任何的影响,她清冷的面目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带着一种轻蔑和嘲讽般的语气,说道:“我还算秦人么?”
那名出声的将领骤然一滞。
“我公孙家只剩了我一个。”长孙浅雪清冷的补充了一句,“就算是秦人,也是仇人。如果能够,你以为我不杀光长陵皇宫里那些人?”
“你一定要站在楚人一边,帮着楚人屠戮秦人?”那名将领沉默了片刻,仰头看着城关上长孙浅雪的身影,寒声道:“这雪谷关的符器极少,方才那些绿金杀球便应该是雪谷关的全部库藏,即便你今夜能够杀光我们所有人,恐怕这雪谷关里也剩不下多少活人。”
“那在于你的选择。”
长孙浅雪微微蹙眉,声音微冷道:“如果你想死,接着想这些人一起陪着你死,那我也不在意多杀一些人。”
那名将领沉默不语,双手微微轻颤。
这雪谷关内外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山坡上的宋惟连呼吸都已经停顿。
他知道这名秦军将领说的是事实,若是这名秦军将领号令全军进攻,哪怕长孙浅雪能够用极为恐怖的速度杀人,只是这支秦军一瞬间用尽所有能动用的符器,单薄的雪谷关也无法承受,那些平日和他在一起的伙伴,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
两军僵持,只等这名将领发令,哪怕这名将领在发令的瞬间,也会被杀死,然而数千人的生死,此刻却就系在这名将领的手中。
也就在此时,宋惟发觉一直凝立在前方帐外的那名年轻人已经朝着坡下走去。
这名年轻人来时无声无息,然而此时却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他踩踏着表面已经冻结得有些坚硬的积雪,脚步声在此时的绝对静寂之中显得分外清晰。
那名秦军将领霍然回首,看到了这名年轻人的身影。
“行军打仗,不是必守之战,若是明知必败而为了体现悍勇无畏而令全军送死,这不只是毫无意义,而是毫不负责的白痴行为。”
年轻人孤单一人走到这支秦军的后方,平静的看着这支肃杀的秦军,看着那名将领,“即便是要报仇,也不是无脑的送死。早在征伐韩、赵、魏时,所有的秦军将领都必须明白,如果能够用只杀少部分关键性的人物,或者直接用修行者对决便能决定的胜负,就不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将领和纯粹的修行者是不同的身份,送死并不能代表悍勇。”
这名年轻人自然便是丁宁,他平静的看着那名将领,道:“昔日对那三朝,很多战斗都是以修行者在阵前的决斗而决定胜负,若是你还不能明白,你我之间便来一场公平对决,你胜了我,我让你们过雪谷关。若你败在我手中,你便退军。”
那名在黑夜里看不出面目的秦军将领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些人的生死,对于这样的一场大战太过微不足道。”
“没有谁微不足道。”
丁宁看着这名秦军将领,道:“在我看来,百万人中多一个可以回到故乡,便是好的。”
秦军将领缓缓的抬起头来,然后点了点头,“你应该也是秦人,就以你我对决为注,你胜了我,我便下令退军。”
第六十八章 师门剑经
丁宁赞许的看着这名秦军将领,接着目光落到了他的剑上。
这是一柄轻薄的青色小剑,上面带着金色和黄色的符文,看上去有如一片放大了的蜻蜓翅膀。
这柄青色小剑很适合作为飞剑,本身便是方才被长孙浅雪击落泥中的数柄飞剑之一。
这也是那几柄飞剑里面,唯一一柄被长孙浅雪击落之后,还能重新飞回手中的飞剑。
秦军整体未大动,只是在中间微分,让出一条道来。
这名秦军将领走出阵来,走向丁宁。
此时隔得近了,映着天上的星光,就连山坡上不是修行者的宋惟都看清楚了这名秦军将领的面目。
这是一名三十如许的男子,面上没有多少风霜的痕迹,虽然面色冷峻却依旧给人读书人般的感觉。
丁宁对这名走出来的秦军将领颔首为礼,道:“看你的佩剑,应该是清河剑院的修行者?”
这名秦军将领同样颔首还礼,道:“清河剑院,余言衫。”
丁宁没有和对方一样报上名号,只是接着道,“既是清河剑院的修行者,应该来到战场的时间不久。”
这名名为余言衫的秦军将领很敏锐的听出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声音微沉,也没有什么掩饰道:“虽是和长陵许多修行地一样,被迫听从皇城调遣,但到了前线,却能体会修行者对于军队的稀缺。”
“所以你其实很在意军队,尤其是这些和你在一起的人的生死。”
丁宁平静的说了这一句,他身侧的空气里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一片深绿色的金属碎片从他身侧的地上飞了起来,悬浮于他的身侧。
这片深绿色的金属碎片来源于先前雪谷关之中投出的金属圆球,这种符器在大楚军方的正式名称是绿金杀球,名字简单却很有杀气,依靠上面篆刻的符文,一旦飞行速度达到一定程度便可破坏符器上的元气平衡而产生剧烈的爆炸。
这种金属碎片虽然坚硬,但和剑胎自然有很大的区别,尤其上面篆刻的符文自然也不是为了特别有利飞行而作,然而现在很明显的是,丁宁竟然将其中一片碎片当成了飞剑而用。
“你想以此为剑?”
余言衫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即便能和这样一片碎片上片段的符文沟通就已经是恐怖的能力,然而即便是一柄正常的飞剑,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修行者便难免会很生疏。
飞剑和飞剑的厮杀原本高下都只在刹那时光,更不用说这种金属的脆性根本无法承受一次剧烈的碰撞。
最简单而言,这样一片金属碎片和他的飞剑只要有一次硬碰硬的碰撞,就会彻底散碎。
“越简单的符文,配合一些直接的剑式,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丁宁看着这名不肯在决斗开始之前便占他便宜的长陵修行者,也毫不避讳地说道:“而且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佩剑。”
余言衫深吸了一口气。
在此时这种情形下,谁都不会有想要废话的欲望。
“请。”
伴随着他一声很庄重的声音,一声清脆的剑鸣自他的身侧响起,接着他手中那道如蜻蜓翅膀般的轻薄飞剑带出一道锋利的弧光,横在他的身前。
这是完全按照了长陵决斗的礼数,丁宁也不多言,点了点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余言衫虚空一指。
一股真元从他的指尖无声的流淌,消失在周遭的空气里,而那片不甚规则,外观显得有些像箭矢的箭头的金属碎片骤然加速,砰的一声爆鸣,如在水面飘行的瓦片一般,连带出五六个飘忽的影迹。
“乱萍踪?”
余言衫的呼吸骤顿,双目深处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这分明是他师门清河剑院的一式剑招,但此时在对方的手中用来,不仅剑意是清河剑院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比拟,而且还带上了一种连他都没有的灵动和完美的味道。
这一瞬间的极度震惊,让他的反应比平时已经慢了数分。
这片金属碎片已经距离他的咽喉只有数丈的距离时,他才做出了反应,横在身前的飞剑猛的一震,轻薄的剑身上,竟然是发出了一声巨浪轰鸣声。
这一道飞剑就如此横着,狠狠往上砸去!
这便是清河剑经中的“大拍岸”,取的便是大浪拍案那种诀绝,粉神碎骨不息的意味。
公平与否只在战前。
对于他这种剑师而言,一旦战斗开始,便必须不留余力的寻找对方的破绽。
对方这种金属碎片和剑胎的本质区别,使得他要取胜便只需一次猛烈的碰撞。
丁宁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依旧并指,下划,剑式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