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瞳如风一样转过身，“你说什么？亚伦，哪个亚伦子爵？”
    “您的哥哥，二等子爵亚伦。”
    这句话熄灭了夜瞳最后的希望，她渐渐平静下来，问：“是谁杀了他，有线索吗？”
    “是的，殿下。这件事十分重要，因此我们使用了现场回溯的能力，这是亚伦子爵临终前看到的一些片段。”
    这名血族伯爵拿出一颗红宝石，输入血气激活，红宝石随即投射出一幅幅影像。
    第二十四章 坚强象谎言一样
    影像并不是十分清晰，时时扭曲，不过还能够看得出亚伦正站在宝座上，如同癫狂般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地吼着：“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不用，我已经来了。”
    千夜在影像中出现，他步入城堡大厅，拔出东岳，遥遥一剑斩向亚伦！
    画面到此嘎然而止。
    夜瞳怔怔看着那颗已经失去所有光泽的红宝石，久久不动，脸上看不出愤怒，也没有伤心，神情就此凝停。
    “殿下？”伯爵顿时一惊，小心地唤着夜瞳。
    他连唤了几声，夜瞳才回过神来，问：“刚才那些影像确认过真实性了吗？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抱歉，殿下，回溯的影像就只能到这里了。不过我们的人已经仔细检查过现场，并且检验了亚伦子爵的尸体。结论是你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
    夜瞳恢复了平静，问：“也就是说，的确是这个人杀了亚伦？”
    “是的。而且我们已经初步确认了他的身份，此人名为千夜，原本在帝国远征军里任职，事实上是黑流城的城主，血战期间，他投入了赵阀，或至少与赵阀在合作。”说到黑流城这个地方，伯爵的面色变得有几分不自然。
    对于参加过永夜最近几次大战的黑暗种族来说，黑流城已经变成一个十分不祥的名字。先有黑翼君王宝藏之战魏柏年使得黑暗大军改道，再有铁幕血战宋子宁以孤城击溃黑暗联军，紧接着人们又发现，铁幕之下近乎纵横无敌的一对帝国新星，其中的千夜居然也是出自黑流城。
    “千夜”夜瞳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名伯爵面有忧色，他很清楚亚伦和夜瞳之间的感情。可以说，亚伦在门罗氏族的地位，全都来自于夜瞳对他无条件的支持。现在亚伦突然被杀，再加上近来门罗氏族和夜瞳受到的种种压力，他很担心这位王女再也承受不住，做些傻事出来。
    他宛转劝道：“殿下，这个人千万不可小看，特别是在铁幕之下，他或许比赵君度还要危险。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等铁幕正式消散，我们必然能让他以血还血。”
    夜瞳慢慢闭上眼睛，说：“我明白。”
    伯爵心情并没有由此变得轻松。在过去一个月中，千夜早就用无数黑暗种族天才强者的尸体证明了自己的可怕。门罗在那个城堡配置的力量绝对不弱，又有地形之利，结果却被千夜找上门来杀了个精光，只有镇守局面的一位三等伯爵重伤逃出。
    血战至此，黑暗种族一方对千夜和赵君度早就有所研究。千夜虽然等级不及赵君度，战技也不若赵君度那样无瑕可击，但是他出手威力极大，完全走强攻硬砸的路子，在铁幕之下，这种力量根本就是无解的，就连等级超限的黑暗强者也难以承受正面攻击。
    所以千夜和赵君度各有擅长，伯爵以下遇到赵君度基本就是有死无生，没有秘法就连逃生都很困难。而伯爵以上的超限强者们，则更不愿意碰到千夜，那样的力量简直就让人郁闷。
    夜瞳是门罗这一代最强天才，回归氏族后短短几年中她的发展也让长者们极为满意，她还是一系列潜在重大交易的筹码，一旦和千夜死拼而有所损伤，可不是门罗愿意看到的。况且黑流城简直是一个对黑暗之民下过诅咒的地方，就连伯爵本人都不愿意靠近那座城市。
    夜瞳轻轻吐了口气，说：“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在她身后不远处，安静站立数十名黑暗种族强者，这时看到夜瞳的手势，于是走过来。他们有血族，也有其它种族，只部分血族外袍上佩戴着门罗的曼陀罗标志，更多强者身上是永夜议会直属部队，持剑守护者的标志。
    伯爵拦在夜瞳面前，焦灼地道：“殿下，您再考虑一下吧？议会也并没有强求您一定要现在进去。无底漩涡下面情况不明，无比危险，以您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也不应该去冒险。让那些血统低贱的家伙去就行了，到时候无论谁得到远古精华，您都有机会拿到。至少他们可以先去探探路。”
    夜瞳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纵身跃下，消失在已经淡了许多的黑色迷雾中。
    跟随她的黑暗强者们次第跃下，队伍最后一名血族领口缀着血色曼陀罗标记，他经过伯爵身边时，小声说：“这次只是探索，穿过虹光乱流就会返回。氏族有什么想说服殿下的，还有一次机会。”
    事已至此，伯爵也只有苦笑，心里盘算着要请哪几位长者过来。
    黑流城还是老样子，欢乐的气氛也没有减弱多少。万里之外惊天大战的余波，更坚定了人们及时行乐的心思，而铁幕重新降临，意味着生活依然是朝不保夕，那么还有什么比尽情享受眼前更加重要。
    千夜站在暗火基地的瞭望塔上，看着脚下的城市。在目睹了那场给大陆都留下巨大创伤的战斗后，他格外感受到大部分生命的脆弱和渺小。眼前的欢声笑语，可能下一刻就会变成火海灰烬，就如同他亲眼看到的那座被地火吞噬的黑暗种族城市。
    大校场上显得有些空荡，暗火战士们已经完成白天的训练，此刻留下的一个中队是负责枪械试验的，不过掀起的声势却好像整个师团在演练。
    场地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奔跑、飞纵、低伏、滚动，但是这些眼花缭乱的动作丝毫不影响她的射击，一发发原力弹从各个角度倾泻向校场四周的活动靶上，几乎没有一例虚发。
    场边一群工匠技师忙碌着，其中魔裔巴斯的形貌特别显眼，南宫小鸟也在其中，当她在阵列和设备中奔忙时，长长的辫子就会扬起，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
    忽然，枪声和爆炸声全部停下来了，场中爆发出响亮的彩声，所有的工匠和技师连同战士们都欢呼起来，显然刚才的测试有了重大突破。
    南宫小鸟扑向场中，和高胡少女黑月抱在一起，两个人欢呼雀跃。
    千夜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情格外平静。
    这一刹那，他突然同时看到了自己的意识世界。下方是奔流的兵伐决潮汐，永不停歇地勇往直前，上方是血色的天空，如云如雾缓缓流转，循着难言的玄奥轨迹。永夜与黎明，世界的两极，一如千万年来那样运转着，宏大而宁和，共存且共生。
    千夜心中忽然有什么被触动，这一刻，他好像听到了世界的声音，悠久古远却又仿佛在耳边，深奥难明又仿佛熟悉无比。
    他转过头，看到宋子宁从楼梯处走来。
    这位宋七公子，自从修炼出“天方之境”后，姿态越发翩然出尘，就在这黑流城停留的多个世家战队里，也有不少既有身份又有能力的贵女对他青睐有加。只觉这位七少无论人品风仪都已臻至完美，简直再也挑不出毛病来。就连他和宋阀决裂，现在都变成了一个优点。
    宋子宁早就过了白手起家的阶段，证明了自己具备建立一片基业的能力。而若他还在宋阀，则将会成为继承阀主的热门人选，那可就不是这些贵女们能够高攀得上的了。现在这样，却是绝佳。
    宋子宁现在只要在人前出现，就一副翩然无垢、滚滚浊世本少独清的模样。私底下，他却还继续着‘遍历红尘，打磨琉璃之心’的勾当。换句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美女若是少了，那就相当于少了块磨刀石，不利于把一颗追求天道的心打磨得玲珑剔透。
    千夜对此也曾有过疑问，特别看不惯宋子宁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用来整理自己的仪容衣着。不过宋子宁却言道，这可是个即看实力，更要看脸的时代，所以外表无比重要。如果哪天他不注重打扮了，这人心也就快散了。
    对宋子宁这片歪理，千夜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全盘接受，任他胡来。
    宋子宁如踏风而来，走路都有些飘行意思，转眼之间就到了千夜面前。
    “有什么新消息？”千夜问。
    “前日天地大变，确是双方强者与天鬼争战所致。永夜一方竟然唤醒了夜之女王莉莉丝，另有两名大君出战，帝国这边，天王之首指极王和张伯谦大帅亦有参与。这场大战波及上万公里，若非结束得快，恐怕就连永夜大陆本身都会受到永久伤害。”
    说到这里，饶是以宋子宁的定力，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掩盖不住强烈的神往之色。
    听到夜之女王的名号，千夜不禁大吃一惊。莉莉丝可不是普通大君，万年以来，她一直是血族第一强者，甚至有不少黑暗之民认为她也是整个永夜世界的第一人。即使高傲神秘的魔裔也对她保持了足够的尊敬。永夜议会连莉莉丝都唤醒了，看来是志在必得。
    “天鬼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千夜亲眼见过大战现场那颗被击碎的星辰，不由好奇。
    第二十五章 永夜议会
    宋子宁道：“是虚空巨兽混沌的远古精华。据说它历经亿万年而不朽，可想而知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混沌巨兽是什么，就连永夜一方记载也不多，帝国更是所知寥寥。不过其它虚空巨兽残骸以往也在各个陆块有所发掘，无一不是极为强大的资源。对于修炼者来说，是神将以上的通天之途，对于战争武器来说，虚空堡垒、天火战舰、十级以上的机械武具乃至名枪的材料都会用到。”
    他们现在消息渠道来自远征军发给各战区的情报，还有如鬼索这样的消息贩子，以及宋子宁在世族之中的一些人脉，最多也就知道点皮毛而已。不过仅仅这些片言只语，就足以让人了解为何这次血战到了最后会是如此大阵仗，甚至超过了上次黑翼君王遗藏出世。
    千夜听了，终于明白两大阵营为什么不惜代价地出手争夺。
    永夜一方唤醒夜之女王，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就不用说了。而帝国这边，指极王是当前公认的天王之首，在成就天王之际，他手指南天，星斗满悬。‘南斗在天，指极问道’由此成为帝国当时盛景，他也得封号‘指极王’。
    指极王历经三朝，已有三十多年不曾公开露面，有说他正在闭关修炼惊世功法的，也有说他踏着二十三任帝国皇帝的足迹前往世界之巅，多年来，众人能肯定的也只是他并没有陨落。此次帝国竟然把他请了出来，其中代价，亦不会比永夜少多少。
    就算如此强大的阵容，永夜和帝国联手，在面对天鬼的大战中都没能占据上风，只是成功将虚空巨兽精华打破，分射四方。大半碎片仍然落入天鬼之手，永夜议会和帝国分别入手少许，由此可见天鬼之威。如今铁幕重开，显然天鬼并未就此放弃，还打算继续收取散落的那些精华碎片。
    千夜皱皱眉道：“那么接下来的战斗似乎不是我们这个层级能参与的了。”
    宋子宁犹豫了一下，说：“我得到一个绝密消息，大战之后，陆地地貌改变，远古精华碎片落入一个无底深渊，帝国和永夜议会都在派人进去探索。由于受到虚空乱流干扰，进入的人原力会被全部吹散，说全部也不准确，被吹散的是标准单位的原力，所以帝国第一批派下去的都是战力超越等级的强者。”
    千夜忽然有了点预感，果然宋子宁看着他道：“赵君度就在其中。”
    千夜没有说话，目光转向大校场，工匠技师们已经在拆测试装备，众人还沉浸在实验成功的欢乐中。
    宋子宁循着他目光看过去，在南宫小鸟身上一停，突然道：“对了，进去无底深渊的那批人里，还有一个，或许你也该知道一下。那就是，许浪。”
    千夜一愣，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可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们那届黄泉第一个毕业的师兄。呵呵。”宋子宁的笑声却是一片冰冷，“他如今在红蝎供职，军衔准将，隶属蝎针营，是一个极为亮眼的天才人物。你比我清楚红蝎内部编制，当知道他的地位和实力。”
    千夜震惊地转头看着宋子宁，在这种情况下黄泉和红蝎的名字再次跳出来，还有当年可能曾经同一课室的学员。千夜一时间只觉脑海中各种片段浮浮沉沉，往事中仍被掩盖的一角，好像就要拉开显露在阳光下。
    千夜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把一个沉甸甸的名字压进回忆深处。他仔细听宋子宁说了许浪在黑流城出现的短短一刻，然后点点头，看来这位师兄肯定与南宫家多少有点联系。而许浪既然是红蝎的现役军官，那和南宫小鸟会否也有关系？
    “子宁，帝国除了沂水南宫外，是否还有其他世家或者士族姓南宫？”
    宋子宁想了想，道：“也或许是寒门。怎么？”他突然记起一事，“你上次问过一个姓南宫的女子？叫什么？”
    “南宫语晴。”千夜道：“有人托我寻访她或者她的后人。我通过一些消息贩子打听过，却一无所得，或许世族内部的情况外面人不容易了解。”
    宋子宁思索一下，说：“我明白了，会帮你留意。”
    千夜点了点头，又沉默下来。宋子宁过了一会儿，说：“大战场无底漩涡附近千里都被封锁了。你如果想去那边，最好先到赵阀基地去一次，用他们的名义不管到哪里都比较方便。”
    千夜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方涩然道：“等帝国军方消息吧。”
    天鬼现在明显没有放弃剩下的精华碎片，永夜议会也不打算就此收手，那帝国定然还会掺上一脚，只看想付出多大代价而已。门阀和特种精英军团的成员已进去了，如果再要扩大规模，必然会对外招募，以黑流城现今在远征军中的位置，不是最先也会是第一批收到消息的。
    永夜大陆风云滚滚，某块极为古老的上层大陆也并不平静。
    这一天，是整个永夜议会的重要日子。
    议会中央最宏伟的建筑，高达千米的永恒大殿堂缓缓打开了大门。这两扇高达二百七十米的巨门，没有任何机械动力驱动。每扇巨门之后，都有两名荣耀侯爵在全力推动，如此才能徐徐打开。
    永恒大殿堂是永夜议会举行全体会议的所在地，但平时议员们都从侧门出入，只有在极重大的圣典时，或是有极重要的人物到场时，殿堂的大门才会打开。在过往近百年中，这两扇大门就一直紧闭着。
    大殿堂之上，永远都是夜空，亘古不变。据说这还是在永夜议会开辟时代，创建了永夜议会的七巨头联手改造天地，才将这里的天空永远变成夜晚。
    直至今日，开辟时代七巨头所代表的七大黑暗种族都只剩下了四个，永恒大殿堂的天空依然不变。在永夜世界，这座殿堂和它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大的奇迹。
    夜空中，忽然落下一道血色闪电，从天穹一直落到大地，在空中拉出一道血色伤痕。血色闪电越来越多，很快就将方圆近百公里的区域都变成由血色闪电构成的森林。
    在密集闪电中央，无数闪电如同有了生命和灵性，开始聚成一团，彼此缠绕，最后拉出一道空间门的轮廓。门内血色波动，从里面走出一个黑发、黑裙的女人。
    当她出现在这个世界时，几乎所有生命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这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女人，即使站在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她，还是没有看到。
    几乎没有人能够记住她的容貌，甚至没有人能够说出她究竟是美丽还是丑陋。她明明就在那里，可是看着她的时候，却会觉得视野中只是一片空白。但若闭上眼睛，却又会将她的影像刻印在灵魂最深处，永远也无法忘记。
    她是这世间惟一没有画像，也没有留下任何容貌记忆的女人。无论具有何等力量的大能之士都只记得她有着飘扬的黑发，和亘古不变的黑色长裙。
    这即是夜之女王莉莉丝。
    在莉莉丝面前，虚空中浮现道道鲜血凝成的阶梯，一路通到永恒大殿堂的大门处。
    莉莉丝拾级而下，一步一步，都似踏在每个生命的心跳上。世界是寂静的，没有人在此时发出声音。而寂静和永恒，即是对夜之女王最高的敬意。
    她站到永恒殿堂的大门前，抬起头，静静仰望着大门上方，那排成一个圆环形的七个图腾标记。每个图腾标记，都代表着一个创建永夜议会的古老种族。
    只是现在，其中一个图腾背后的种族已经永远消失，另外两个种族也势微之极，只能在偏远大陆的一隅挣扎求存。昔日创建永夜议会的无上荣光，早已离他们远去，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归来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叹息，进入永恒大殿堂。
    永恒大殿堂整体高达千米，内部的议室大堂穹顶则离地八百余米，足可以容纳数十万人的广阔空间此刻只有数百个座位，自然极致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