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千夜点了点头。
    青月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各处动力引擎的噪音突然有点变大。
    千夜的目光已经越过远方壁立千仞的海崖，越过辽阔无边的东海，落向无尽虚空的深处。他并没有注意到青月的异样，说：“当然，这片土地上不会仅有高胡人，其它各族，如果有愿意追随我的，都可以在这里取得一块繁衍生存的土地。只不过土地的大小和位置，取决于他们为此付出什么。”
    青月终于抬头，直直望向千夜，眼中神情复杂，似是意动，又似是失望，问：“您要建立这个国度，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啊”千夜顿了顿，道：“或许是为了给这里的人族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不让他们受异族欺压。”
    “中立之地的人族首领不是张不周吗？”
    “他？他算什么首领！”千夜冷笑，道：“他只关心自己的修炼，哪管人族死活？就在他自己的领地范围里，人族的地位可有和其它异族平等？一个狼王，就敢和外人合作，大肆屠戮人族，修建血肉祭坛。如此首领，要他何用？”
    青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或许您说得有理，不过我要提醒您，一旦您大举迁移人族到北陆，势必会引起张不周的敌意。他早就宣称，中立之地所有的人族都在他的庇护之下。这句话的意思，我想您也明白，任何人想要打人族的主意，就等如是插手张不周的事。”
    千夜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会那么急，至少现在还不是时机。不过……”
    青月替他道：“不过此事无可更改，是吗？”
    “聪明。”千夜赞了一句。
    青月叹了口气，不再相劝。不过她不知道千夜此刻目光，其实是落在无尽远处，那里有一座巍巍山峰，俯瞰着世间众生。那就是圣山，整个永夜世界的圣山，圣山上每一个身影，都是那样的庞大。他们的阴影，早已笼罩世间万年。
    想要登临圣山，千夜无论如何也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倾举国之力，败尽天下敌手，方有可能。如果连一个张不周都无法翻越，那又谈何登临圣山？
    这可以说是梦想，或者更近乎幻想或是狂想。不过千夜并不介意为此坚持，为此付出。万一有一天，梦想真的实现了呢？
    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千夜忽然想起了帝国时期一起奋战的兄弟们。想起了宋七公子的酒后豪言，让我们一起，打下一个大大的国度。
    没想到时光变迁，世事如幻，几经周折，本来是最无欲无求的千夜，反而先走上了这条路。
    只不知昔日兄弟，可还安好。
    第四章 再回南青
    “收拾东西，跟我去南青城。”千夜道。
    青月用力点头，回到自己的木屋，迅速重新武装完毕。当她走出屋门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重新焕发出了光彩，往日的自信再度回到了她的身上。
    千夜正蹲跪在地上，用一根手指在逗弄着小朱姬。小家伙如一只被激怒的小猫，不停地用小手扑击着千夜的手指，时时还露出雪白的小牙，发着呼呼声音，威胁着千夜。
    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幕，然而青月却看呆了。不为别的，实在是两人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以青月的眼力，都只能看到一团团虚影。朱姬的两只小手只要一动，就会带起重重残影。而千夜的手指早已虚化，似有若无，在方寸之间躲避着小朱姬的扑击。
    这种逗小孩子的训练，如果换了青月上，她估计自己第一时间就被会小朱姬拍得头晕眼花。而且小家伙的速度快到了这种如影如风的程度，说明力量也绝对不容小觑。这一刻，她很怀疑自己的脑袋是否能够经得住小朱姬几下拍击。
    “啊！”看到惊心动魄处，青月忍不住掩口轻呼。
    “你来了？”千夜这才注意到青月。不过就片刻分神的功夫，他的手终于被朱姬抓住。小家伙或是被戏弄出了真火，张开小嘴，本能地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啊！！”这次是千夜一声惨叫。就是浴火之躯，也经不住小家伙的一口银牙，顿时被咬得皮开肉绽。
    一口咬罢，小家伙顿时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松了口。看着千夜血肉模糊的手指，小家伙眼珠一转，赶紧低头，眼圈立刻就红了，豆大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就下来了，俨然变成了一只受尽了委屈的小猫儿。
    千夜顿时无语，这弄得好象是她被欺负了一样。不过跟小朱姬是没法讲理的，无奈之中，他只得摸摸朱姬的头，安慰了几句。
    青月这时小心翼翼地接近，问：“要紧吗？”
    “没事。”千夜催运血气，片刻功夫手指上伤口就自行愈合。他一把提起朱姬，带着青月走向英灵殿。
    片刻之后，英灵殿腾空而起，在这苍穹之顶下，庞大的舰身缓缓转向，飞向茫茫东海。
    两日之后，千夜又到了南荒，照例把英灵殿悬停在临近虚空的高处，自己则和青月朱姬飞降大地，走向南青城。
    东海陆块有几座大城，包括聚居在此的人族主城，都是物资流通、财富汇聚的大城，采购军资去这两处地方自然没错。南青城虽然地处南荒，但是城主经营有方，也位于交通要冲，想要深入南荒探险，这里就是最佳的补给基地。又加上近期刚刚打过几场大战，从中捞得不少油水的南青城，繁华程度再上一个台阶。
    千夜自觉颇与南青城有缘，再加上小朱姬的事情还没有完，所以起始就选择了南青城。
    几天未来，南青城内充斥着肃杀荒凉之意，走在街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面有忧色。酒馆内虽挤满了人，却没了往日的大笑与呼号，一片极为压抑的氛围之中，佣兵猎人们只是低头喝着闷酒，似有满腹心事。
    遍布城内的军械商店也大都生意冷清，门可罗雀，店员无精打采地靠在柜台后面，连进了客人也只是抬抬眼睛，连招呼都懒得打。
    千夜走进的这家军械店不大也不小，主营战车、卡车和机车零部件以及附属武器，也能够从这里找到一些浮空战舰的部件，至于来源，那就说不清楚了。
    见那名店员根本没有招呼自己的意思，千夜心里不禁奇怪。青月当即上前一步，将左手放在了柜台上。那店员抬眼一看，看到了不是手，而是一根粗大的枪管。
    店员吓了一跳，立刻站得笔直，失色道：“这位高胡的小姐，有何吩咐？只要是小人能够办得到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贴贴。”
    这一刻店员已经换上了灿烂笑脸。高胡人以佣兵为职业，凶悍无比，却也是最好的主顾。只要货色够好，他们对价钱一向不那么挑剔。
    青月没有说要求，先是问道：“城里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清？”
    店员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事？不都是城主公子搞出来的那点事？听说这事惹出来几个极厉害的强者，结果在南边惨败。听说疾风之怒除了团长之外，所有强者全被斩杀，而且对方连第二招都没用。另外他们的战士损失了一大半，连带着城主安插在里面的城卫军也损失惨重。疾风之怒都是这样，您想想看，这其它的佣兵团还能有好吗？”
    青月还不清楚这件事，惊讶道：“损失这么重？”
    “可不是嘛！您想想，好多佣兵团都损失了一大半人手，这笔抚恤怎么拿得出来？有些佣兵团干脆就解散了。”店员又叹了口气，说：“他们现在连抚恤都发不起，哪来的钱买装备？”
    青月瞬间恍然，向千夜望了一眼。她本能地感觉这件事似乎和千夜有关系，不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们这有浮空战舰的引擎吗？”
    见来了真正的生意，店员顿时精神一振，道：“有有，当然有！小店最近刚刚收了一批新引擎，货色好着呢！至少八成新！”
    千夜和青月跟随店员来到后面的仓库，店员掀开油布，露出下面的引擎。一共有五六具引擎，都胡乱堆放在一起，有两台上面还有砍削过的痕迹，显然拆卸时的技能不熟练。
    连千夜都看得出这几台引擎都是些老旧货色，最新的也不过五成新。而且都是老旧设计，按帝国标准，都是一百年前的老古董了。不过千夜也不失望，本来到这家店就是来打听消息的，也不指望在这里买到真正好货。
    青月倒是认真挑选，最后选中了两台小引擎，付了定金，让店员打包装好，过两天再来提货。
    有生意的时候，店员手脚麻利得很。千夜还没有出门，他已经开始清洗引擎，包装装箱了。
    走出军械店，千夜在街上信步走着，又随意逛了两家店。这些小店没什么好货，不过青月都挑了一些。她挑选的大多是些经济实惠的小部件，胜在便宜可靠。
    千夜看得暗暗点头。反正英灵殿上空间巨大，正好容纳这些粗笨设备。如果做得精细了，性能不见得提升，价格可是翻着番的涨。比如说引擎，同样功率下要是体积缩小一半，价格少说也得涨上十倍。
    三人就这样沿着颇显冷清的大街走着，一路上遇到的佣兵时时会向他们投注目光，而且关注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佣兵一看到千夜，立刻变色，低头疾走。有的干脆就换了个方向，匆匆远去。
    看到这里，青月再也忍不住，问：“大人，这次的事件不会跟你有关吧？”
    “有点关系。”千夜微笑道。
    “那您还这样招摇！要不我们作些伪装吧？”
    千夜耸耸肩，道：“我们不是已经伪装过了吗？”
    青月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千夜不过是换了身衣服，粘了两撇小胡子，这也叫伪装？虽然装上了胡子之后，千夜的眼睛就显得更漂亮了，整个人透出一种妖异的诱惑。可是只要是见过千夜的人，谁会看不破这么蹩脚的伪装？
    但是千夜毫不在意，青月也就不好多言，只是悄悄把身体各处引擎的输出功率调到最大，然后让原力武具充能。
    千夜看出了青月的心思，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来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看他们的反应。”千夜淡淡地道。说罢，他拍拍小朱姬的头，问道：“怎么样，恢复了没有？如果有坏人来怎么办？”
    “吐他一脸口水！”小朱姬笑得露出两个虎牙。
    “真乖！”千夜大笑，把小朱姬抱起，放到肩头，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招摇过市。
    青月不明白其中含义，只是觉得这一大一小都是疯了，只有心中暗叹。在路过一座店铺时，她微微拉起斗蓬，露出左臂，将原力枪上的一个符号亮了出来。
    店铺中的店员本来也是无精打采地瘫坐着，看到这个符号顿时大惊。青月又做了个隐蔽的手势，那店员瞬间会意，点了点头，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膛。青月又把自己裹在斗蓬里，跟着千夜向前走去。
    店员直接冲到后院，这里十分宽敞，里面有七八个人或躺或坐，个个气息粗犷，狰狞恐怖。
    “都起来！刚刚战女出现了，她要我族族人集结，准备战斗！”
    这些人顿时又惊又喜，纷乱道：“战女终于出现了！”
    “不是说她已经陨落在地竜巢穴了吗？”
    “呸！那个贱人说的话也能相信！”
    店员又喝了一声：“别啰嗦，给你们五分钟，作好一切战斗装备，然后前往罗门大街的据点。”
    这些都是高胡战士，一听战备，个个目露凶光，杀气毕露，有人问道：“和谁打？”
    店员脸色有异，道：“战女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南青城的城卫军。”
    第五章 剑下留人
    一众高胡战士顿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理解这个决定。以佣兵为职业的高胡人素来和各大势力保持良好关系，这可都是大主顾。南青城主自身实力不强，所以对佣兵更加倚重，对高胡人来说，正是最好的那类主顾。怎么突然要和他开战了？
    不过既然是战女的决定，诸人也不会有异议，当下各自准备。
    此刻青月已经联络了数个据点。聚集了族人之后，哪怕南青城主大举动兵，她也有把握和千夜杀出南青城。直到这时，她心底才稍许安定。
    前方的千夜和小朱姬一派悠然自得，好似根本没有发现她在暗中的布置。青月气得直咬牙，她才不信以千夜的莫测高深，会发现不了她的小动作。现在真是不知道他在打些什么主意，是胸有成竹，还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借高胡人之力。
    此刻城主府中，纪瑞正端坐太师椅中，一边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一边欣赏着花园中的奇花异草。花园一角被原力护罩笼在其中，里面有个小小水塘，生着密密麻麻的蕨类和藻类植物，水塘中央开着一株小小莲花，洁白如玉的花瓣上各生着一道淡淡紫线。
    这个被原力保护着的小小秘境中，气候明显和外界迥异，此刻里面电闪雷鸣，居然在下着暴雨。
    纪瑞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朵小小莲花，眼中光芒炽热。就在这时，花园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纪瑞顿时脸现不悦，喝道：“什么事啊，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
    院门外响起城主府大总管，兼城卫军副统领刘元西的声音：“城主，城内出现了重要人物，如何处理，还需要您定夺。”
    “等着！”纪瑞脸色依旧不好看。他虽然还未突破神将天关，但也只差最后一步，在这南青城周围地带，他就是一言九鼎之人。除了蛛帝、面具、狼王这些人，还能有什么重要人物，可以重要得过秘境中那朵莲花？
    纪瑞一手端着手壶，走出花园，把园门关好，冷淡道：“什么重要人物，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元西压低了声音，道：“是赵夜。”
    “谁？”纪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赵夜，也就是千夜。在黑森林把疾风之怒打残了的那一位，我们的城卫军也有上百弟兄死在他手上。您的伐木场……”
    “不用说了！他还敢来？”纪瑞粗暴地打断了刘元西的话，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很是难看。他在伐木场上投下了重注，结果被千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血本无归不说，还要负担大笔赔偿。那些伐木工人可不是普通工人，都是放下原力枪的佣兵。
    纪瑞脸色铁青，右手抬起，竖掌成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只要右手斩落，就意味着杀无赦！
    刘元西顿时脸现杀气，就等城主决断。可是纪瑞那只胖手定在半空，就是不曾落下。他心中奇怪，抬头望去，只见城主脸上肥肉不断抖动，神色变幻不定，时而咬牙，时而叹息，不过那只右手就如凝在半空，根本不见下落。
    纪瑞忽然注意到刘元西的目光，哼了一声，右手回收，抹了把额头汗水，顺势放下，道：“这该死的天气，已经这么热了。”
    此刻明明头顶阴云，风中还带着料峭寒气，和热字哪里沾得上边。不过刘元西连连点头，奉承道：“是，是，今年热得早。”
    纪瑞喝了口茶，问：“那个千夜，易容改扮了没有？”
    刘元西脸现尴尬，道：“他加了两撇胡子。”一句话说完，看到纪瑞难看脸色，赶紧加了一句，“还换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