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布斯若有所思,道:“陛下难道是想,再进一步?”
普瑞特蒂克苦笑,道:“何止陛下,谁不想再进一步。你,我,不都是如此?可惜我们的血脉赋与我们强大的力量,也同时给我们戴上了镣铐。从出生一刻起,我们的天穹已经固定。只是想要找到一种能够替代血脉的力量,谈何容易?千年以来,惟一成功的,就只是在新世界之战中陨落的那一位吧?”
哈布斯默然片刻,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或许在新世界,更容易寻找到替代力量吧?”
这其实也是永夜顶级强者们的共识,但出乎意料,普瑞特蒂克却道:“其实新世界中并不一定有我们需要的力量,永夜内也不是一定没有这种力量。我们在过去万年中或许都陷入了误区。等我介绍个小家伙给你认识,你就知道了。”
普瑞特蒂克提高了声音,对着虚空喊了一声:“安文!”
虚空一角打开了一扇门,安文从里面走出。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也是一个奇妙空间,有地面,却没有墙壁和天花板。房间内除了桌椅,还有无数复杂奇异的机械部件,放眼望去,至少有数以千计的齿轮绞合在一起,相互之间运动之复杂,哪怕想一想都会头痛。
不光哈布斯注视着房间内的机械,连普瑞特蒂克也是一脸好奇,安文则是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无奈道:“是这样,最近的计算量有些大,我的魔气和秘法都有些不够用,所以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造些东西出来,辅助我的计算。”
哈布斯点头,一脸木然地看着安文房间中那些复杂到极致的机械。以火之冠冕的能力,也看不出哪怕其中一小部分的运行规律,更不知道安文口中的计算是什么意思。永夜强者,不都是靠着感悟血脉力量,提升境界的吗?至于感悟这个词,还是从人族那里学来的。
感悟之所以叫感悟,就是因为有所感,却没法说。否则为何人族会将顿悟放在如此高的位置,推崇不已。
到了安文这里,好像原力运行不光能说,还能被量化和计算?
好在哈布斯偷偷瞄了眼普瑞特蒂克,见他也是一脸懵懂,心下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血族格外的笨,而是安文太过奇怪。没看到连魔裔这一代的大预言师都搞不懂安文在干什么吗?
看到普瑞特蒂克和哈布斯的表情,安文又抓了抓头发,决定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毕竟能够在命运殿堂内工作,时刻接触命运仪轨的机会可是仅此一回。而这都要依靠普瑞特蒂克,并且,安文在命运殿堂中的开销可着实不小,都要普瑞特蒂克点头才行。
哪怕所谓魔裔少主,以一已之力开辟独特道路的天才,也深知要对金主负责的道理。
“其实是这样,我现在还没有到探索未知力量的阶段……等等,听我解释!”安文马上就看到普瑞特蒂克的眼中有了杀气。
普瑞特蒂克道:“好,我就听听你的解释。正好哈布斯陛下也在,也一起听听。你一个月的时间就用掉了整个命运殿堂过去三年的维护费,却还没有开始主要进程,我们都很好奇,你究竟干了什么。”
哈布斯忍不住插口,“命运殿堂一年的维护费用是多少?”
“大约可以造三个熔岩古堡。”
哈布斯顿时不说话了,而是注视着安文。他也想知道,安文是怎么做到在三天内就挥霍掉他花了几百年修葺完善过的古堡的。
在两大顶级强者的注视下,安文也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他定了定神,无奈道:“我可以解释,不过你们要有耐心。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可能……不太好理解。”
哈布斯倒还好,毕竟是加冕亲王的气度。普瑞特蒂克可是出名的小心眼,安文这话等于是在质疑他的无上智慧了,脸顿时就绿了,一双漂亮的眼眸里闪现着丝丝怒意。
安文马上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有心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赶紧整理思路。不过想要从满脑袋极为抽象的图形和数字中总结出让他们听得懂的结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们的世界中,有许多种原力。或者确切点说,黑暗原力有很多种表现形式,我们掌握的只不过是其中极少数的几种。所谓血脉之力,其实就是对应着某种特定的原力形式。”
这是所有永夜顶级强者都知道的常识,年轻一代入门的第一课就是这个。
然而安文话风一转,“但是,更多的原力表现形式还不为我们所知。也许,不,不是也许,我们所掌握的原力,只是所有原力形式中极少的一部分。还有无数的新的表现形式,需要我们去探索。甚至在虚空中,有些原力表现形式就在那里,我们却是一无所知。”
引入表现形式这一概念后,安文见普瑞特蒂克和哈布斯暂时没有太大不适,便继续道:“我们可以把原力分为本质和表现形式两个部分,某种意义上,黑暗原力也可以视为一种表现形式。它肯定还有更底层的本质。”
接下来安文老毛病又犯了,随手弄出无数数字公式以及模型。普瑞特蒂克不得不打断他,“你还没有说,现在在做的究竟是什么。”
“是这样,如果我们想要打破加诸在血脉上的枷锁,就需要寻找新的力量,或者确切点说,我们需要找到的是更多的原力表现形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找到新的道路,尤其是适合我们自己的道路。如黑翼君王,不,永夜之主安度亚的道路,并不适合我们。”安文道。
普瑞特蒂克和哈布斯都是点头,认真倾听。他们原本都以为在永夜世界已经没有了前进可能,但是安文慢慢给他们点燃了希望。原来原力并非只有永夜和黎明之分,原来原力还可以有无数种存在的方式。
“简而言之,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的表现形式,或者说,存在的模式。但是,大多原力存在的领域超出我们的感知之外,甚至于,有些表现形式是我们根本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感知的,它们的存在,只是我们理论上的推测。想要验证它们是否真的存在,就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是,这又是必要的,甚至无可回避。只有对原力所有表现形式有深入了解,我们才能真正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进而了解我们的血脉,找到突破的方式。”
哈布斯和普瑞特蒂克听得越来越激动,而普瑞特蒂克这位预言大师甚至手都有些颤抖,充满希冀地问:“难道说,你一直在做的工作,就是……”
“是的,那就是为找到这些原力表现形式而设计的工具,它们就快完成了!”安文响亮地道。
普瑞特蒂克瞬间一脸茫然,他看看哈布斯,这位加冕亲王的火之冠冕,也显然处在瞬间熄灭的状态。
“等等……”普瑞特蒂克试图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就算要爆发,也得等问明白了,再打死安文这小子不迟。
“你刚刚是说,还没有开始寻找黑暗原力的表现形式,而仅仅是建造了寻找它们的工具?”
“在进山砍柴之前,不是应该先磨利斧头吗?”安文说得非常有哲理。
大预言师感觉命运和自己开了个玩笑,一时之间怒火无抑止,咆哮道:“你花了相当于黑日山谷四分之一的军费,足够建造九个熔岩古堡的资金,又让命运仪轨的运行整整推迟了半个月,就造出了这些……工具?!”
“还没有造完。”安文坦然道。
“还没有造完?!”一向温和的大预言师吼出了生平最高的音量,连虚空都有撕裂趋势。
安文很是镇定,摊手:“现在钱花都花了,你还能不让我造完吗?”
普瑞特蒂克的脸瞬间阴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他都得咬牙让安文造完那该死的计算工具。
不过他毕竟是大预言师,转眼间就看准了安文的弱点,阴沉道:“好,我会继续给钱。不过,如果你成功找到所说的原力表现形式也就算了。如果没有找到……”
“怎样?”安文忽然有些不安。
“这笔钱会记到你的帐上。”
第二七七章 远去的希望
安文脸色苍白,不需要多高的智慧就能明白这笔恐怖的债务意味着什么,即使他将来顺利成就大君,没有百年时光也休想能还清欠帐。
“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可以,而且不是在开玩笑。”普瑞特蒂克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笑容。
安文皱眉,“我做错了什么?”
“我很愿意帮你,但如果你始终是这种沟通的方式,那我也没办法帮你。至少,在花了议会如此多的资金,你有义务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至少要让我明白,建造这个工具的意义何在。我相信,你有办法让我听明白。”
安文也冷静下来,想了想,说:“它的意义在于,让我们有一种全新的、效率极大提升的方式去探索我们的世界。它一旦建成,不光可以用来计算原力的存在形式,还可以应用在各个方面。比如说,可以用来支持命运仪轨的结果分析,可以模拟虚空原力的运动,甚至可以用来预测各个大陆的天气和灾难。总而言之,凡是需要分析和计算的领域,它都可以派上用场。正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才会不断调整设计,扩大规模。有了它,我个人的计算能力能够提高百倍以上。而在将来还可以不断改进,继续提升。”
面对安文的长篇大论,普瑞特蒂克闭目凝思,片刻后方道:“如果真能达到你说的效果,那也就意味着,议会将在技术上全面压倒人族。也许几百年后,凭借技术上的优势,我们就能够完全抵销人族在修炼方面的优势。至少,我们的战舰主炮可以更新两代。”
安文叹了口气,道:“它完全可以优化弹道,但我并不希望它过多的用于杀戮。至少和杀戮人族相比,探索世界和虚空要有意义得多。”
“什么东西有意义,你说了不算。也许一百年后,等你有资格决断大事时,再来说这样吧。眼下,我要看看你这个工具的效果。”
安文想了想,道:“它已经完成大半了。计算天象灾害或许还有些吃力,但是辅助命运仪轨足以胜任。”
“好,我正要进行一次新的预言。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安文飞奔回到自己的房间,以眼花缭乱的动作启动了那台神异的机器。只是这台机器的启动实在太过复杂,光是拨动的齿轮和开关就有好几百个。
普瑞特蒂克耐心地等安文完成准备,然后就启动了命运仪轨。和手忙脚乱的安文相比,普瑞特蒂克的动作就显得云淡风清,只是一挥手,百道各不相同的黑暗原力就洒向命运仪轨,落在预定的节点上。
虚空中的命运仪轨微放光芒,多条轨臂的运转瞬间发生改变,在仪轨的中心处,隐隐出现闪烁光芒。
在哈布斯看来,这些光芒似乎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光点和光带,可是它们每一次闪烁,竟又在隐隐与他血核的脉动相响应。
哈布斯微微皱眉,感觉这一次的命运预言或许和血族有关。
普瑞特蒂克驱动命运仪轨后,双瞳随即扩散,布满整个眼眶。在这种状态下,他能够窥视到一缕命运长河的变化。
这是普瑞特蒂克的独有天赋,也是他能够成为新一代大预言师的理由。哪怕命运千变万化,在短短刹那,普瑞特蒂克依然能够抓到命运的流向。
旁边安文也紧盯着命运仪轨的变化,无数数据自他手中流出,化作光带,源源不断地送入那台仪器中,而机械上每个齿轮、每个杠杆,乃至每颗晶体的闪烁都会产生数据,以难以理解的方式汇总后,再反馈给安文。就这样,安文和机器间形成两道数据洪流,往复不休。
一边观察,普瑞特蒂克还有余力给哈布斯解释:“我投向命运仪轨的原力,就是根据想要得到的预言结果专门挑选和准备的。在不同时间及节点,投入不同的原力,就代表着某个干涉命运的因素。诸多因素共同推动了命运的走向。其实影响命运的因素无穷无尽,我也只能是尽可能的模拟。当主要因素都具备时,命运仪轨就有可能为我们揭示未来的真正面目。”
哈布斯忽然问:“我在这里,是不是也是一个因素?”
“是的。”普瑞特蒂克面无表情地道。
哈布斯马上就明白了,这其实是普瑞特蒂克的一点私心。命运仪轨每一次启动都是耗资巨大,就算他是主掌者,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然而现在局势一日数变,血族更是牵动整个局势的中心点。
普瑞特蒂克不知是预感到什么还是听到了点什么,想要在这一次的命运预言中将哈布斯也加进去。
哈布斯并没有拒绝,命运仪轨已经运行到一半,再拒绝已经晚了。而另一方面,就如普瑞特蒂克所担心,身为火之冠冕,要用这种方式来窥视命运,也就说明,未来确实可能出现足以毁灭哈布斯的因素。
见哈布斯保持沉默,普瑞特蒂克松了口气,开始全神贯注地观看命运仪轨。
加诸在仪轨上的原力不断消耗,片刻后仪轨上的光芒就渐渐消失,恢复原有的运行形态。
仅仅是片刻功夫,普瑞特蒂克却已脸色发白,气息不稳。看来窥视命运的代价不小。
他皱着眉,道:“这次的命运十分混乱,变化非常多。关于血族,更加难以确定。似乎在不远的将来,血族的命运会有多次转折,但最终的走向……”
看来普瑞特蒂克也无法理清血族的命运。事实也是如此,想要预言四大种族之一,还有夜之女王坐镇的血族,普瑞特蒂克还力有未逮。
然而就在这时,安文忽然一声惊呼:“鲜血长河正在远去!”
“什么?”哈布斯大吃一惊。
普瑞特蒂克脸色不预,道:“鲜血长河几十年来一直在远离,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你难道不知道?”
安文却道:“不,不是这样!鲜血长河过去虽然在远离,但实际上仍然按照自己的轨迹在运行,再过一段时间就又会靠近。但是刚才,我忽然发现,它已经改变了原有的轨道,跃迁到另一条轨道上!而这条轨道,只会远离,不会回归!”
第二七八章 道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普瑞特蒂克迅速问。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的发生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某种外力介入,导致鲜血长河改变自身轨道。”
普瑞特蒂克肃容道:“你的结论可靠吗?”
“和传统的预言术相比,我更相信自己的结论。它毕竟是有数据支撑的,而不只是模糊的预言。”
其实普瑞特蒂克心中已经信了九分,毕竟安文的智慧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他的思维方式,研究的方法体系,乃至设计的辅助工具,无一不是前人从未想过的。甚至这位现今的大预言师都想切开安文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目前鲜血长河是什么状态?”哈布斯问。他尝试着沟通鲜血长河,发觉依然有着回应,似乎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作为加冕亲王,他沟通鲜血长河的能力无以伦比。
安文随手画出一个椭圆和一条抛物线,道:“鲜血长河原本是沿着这条环形轨迹运行,已经接近最远端,再过十几年就该回归,血族的冰河期也就结束了。但是现在,它正在放缓速度,逐渐改变轨迹,新的轨道应该是这条线。至于这条线通向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血族会消失?”哈布斯声音凝重。
鲜血长河是一切血族的源头,它的远去,不仅仅会令血族力量下降,甚至会引发整个种族的消亡。
安文道:“这个过程还很漫长,至少还有上百年的时间,我们还来得及作点什么。”
“安文,你认为这次鲜血长河的变化,和梅丹佐有没有关系?”
普瑞特蒂克有些惊讶,“梅丹佐?无光君王虽然是大君,可是力量远远没到能够左右鲜血长河动向的程度吧?”
“不,你们不知道,梅丹佐是跨越了迷失之季的强者,他的实力只是受限于天脉的天然高度。对于鲜血长河来说,他的重要性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他陨落的时候,我甚至都感受到了鲜血长河的悲痛。”
“这样?”普瑞特蒂克更加吃惊。
安文思索片刻,道:“如果哈布斯陛下真的感应到鲜血长河的悲伤,那么可能说明两件事,一是鲜血长河确实有自己的意志,就像新世界意志那样。二是梅丹佐对于鲜血长河来说确实重要,但仅此而已。在虚空深处,鲜血长河想要改变自己的轨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大的可能还是有某种外力介入。”
“会是什么?”哈布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