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发酵出来的第二日,刘璀的儿媳、忠义侯世子夫人受公爹和丈夫的嘱托,连忙递了名帖入宫准备拜见太后、皇后。
两宫直接回绝了过去,并不见她,但是却在这天下午继续召见了彭城侯夫人母女俩。
宫里隐隐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后十分喜欢彭城侯的长女,还赐了她一对自己珍藏的玉镯子。
朝堂京师之内皆是闻风哗然,对宫里的态度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刘璀一家这才开始心中颤颤,倍感不安。
翌日,刘璀又命自己的女儿、当朝寿王妃再入宫求见太后皇后,想让女儿为自己说些好话,在太后面前替他们刘家解释一番。
直到此时,他心中仍然抱有侥幸,想着好歹自己和天家的血亲、辈分都摆在这里呢,即便宫里面一时对他们刘家有些不满和生气,但是只要他们刘家做小伏低在太后皇后面前稍微认个错,道声不是,说小儿之间闹出来的种种矛盾都是刘亨一时不慎,这不就完了么?
谁知寿王妃刘氏直接回绝了老父亲的请求。
“我帮不了这个忙,父亲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璀登时大怒:“亨儿那是你亲弟弟!”
寿王妃冷笑:“我还有什么弟弟?我这辈子只是天家宗室妇,是寿王妃,陛下和皇后的叔母,我都做了祖母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顾不过来,还有满堂的儿孙等着我去找照料也照料不过来,我还要认一个不知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弟弟?”
刘璀被她气得脸色涨红如猪肝:“你、你、你这不知天高地厚黑了心肠的不孝女……我当年生你养你是为了什么?要不是你老子,你还没这个命去当寿王妃……”
王妃起身,拂袖离去:“我们寿王府上差人送去彭城侯府的礼物已经送到了。父亲恕女儿不能和您一条心。我能当寿王妃,从前是因为我是德光皇后的侄女,现在是因为在陛下和皇后心里我是寿王妃。不是因为我姓张姓李。所以我当然要一心向着陛下和皇后,这样才能保得我的儿女们都有好日子过。”
“刘亨若有不好,那也是被父亲您自己给惯出来的。我们家寿王尚且不敢在陛下面前多提什么皇叔的长辈身份,他刘亨一个不知哪犄角旮旯出来的小儿,也敢称自己是皇帝的表叔?哼哼,放在前朝灵帝、真帝那几朝里,早被人拖出去砍了。”
那位生育了刘亨的妾室冷然道:“自是这样的道理了。别人家里糟了劫难,便是出嫁之女也是要受到牵连波及的,所以别人家嫁出去的女儿都一心帮衬娘家。我们刘家的姑奶奶嫁得好,是天家媳妇,不论我们刘家是好是坏,横竖与她没有丁点的关系,也没人敢到她头上说半个不字……”
寿王府去彭城侯府上送了厚礼的事情很快也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外人眼里都知道这是刘璀的女婿一家也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了,心下不禁更加震恐。
——难道陛下真的要为了一个武将之女,把自己的舅公一家都处置一番么?
真的只是因为小儿玩闹之事,风光得意几十年的刘家,就要遭此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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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还没有做出抉择之时,外头曾经与方上凛交好的武将一党们就开始网罗刘家的各种错处,借机弹劾,催促皇帝快点惩治刘家,还方氏女一个清名。
外面的动静闹得越大,不仅是刘璀一家走投无路惴惴难安,就连曾经跟在“皇叔”刘亨身后的那些小玩伴都预感大事不妙,祸殃临头。
几家大人们愁碎了脑袋,把这些不要脸的儿子打了又打,关进祠堂里抽鞭子的也不是没有。
一面抽,一面还骂道:“让你一天到晚不知王法,就知道给你老子添事儿,你就是想巴结,巴结刘家,那你也得看看站在你跟前的是谁!知道她是谁么?她是方瑶!她的名字怎么来的?那是皇后娘娘亲自取的!你也敢到她头上撒野!”
这几家挨打的都是家里的嫡子宝贝,得宠的妾室们便在男主人身边吹着枕头风:
“郎主竟然还要把哥儿关进祠堂里受罚么?依妾看,还不若将他宗祠里索性除了名,抱给族里的远支人家养了,咱们撇个干净!日后就算陛下御前问起来,或是那彭城侯来找了麻烦,郎主也推说不是您的儿子,岂不两厢无事?”
话传到主母耳中知道了,主母便气得大骂:“你这黑心肝的娼妇种子!我儿不过略惹了些小事,你连这话都敢说出来!你祖上就干干净净!”
于是越发闹得鸡犬不宁,家宅难安,日日处处冒火,一家人都互相生气告状,斗得你死我活。斗来斗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几户人家少不得由自家的家主带着夫人,带着这个在外头得罪了人的儿子,也亲自去彭城侯府去赔礼道歉一番。
方侯夫妇倒是见了他们,也受下了他们的这份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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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刘璀一家惶惶不安的第五日里,皇帝对他们家的处置才彻底落了下来。
名义上,皇帝是以刘璀曾经纵容妾室和幼子刘亨打死家中婢女、治家不严为理由发落了刘家的。
他重重申饬刘氏,收回了刘家本该世袭的忠义侯侯爵,收回了刘璀长子、次子两个成年的大儿子们头上担着的官职,收回了先帝曾经赏给他们的田产庄园,令刘璀之子刘亨徙叁千里充军。
又命刘璀父子亲自登门向方府道歉。
刘氏一族顿时如热锅之上的蚂蚁,全家哭倒成了一片,几乎有如身处地狱一般,不敢相信自家真的大难临头了。
皇帝看似没有打杀刘家的任何一个人,也留给了他们极大的颜面,只是发落了一个刘亨而已,可是实际上无异于是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一则皇帝收回了他们府里的侯爵和世子兄弟俩的官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家里现在的男子都直接变成了平民白身,日后再也没有了出去耀武扬威、结交达官显贵的机会。
二则皇帝夺走了他们家里本来拥有的丰厚田产,即便现在还没有抄他们的家,可是只消几年下去,整个刘家都会入不敷出,再也没有了收入的来源,全家都支撑不下去的。
叁则……哪怕皇帝什么都不处罚他们,可是只光看在圣上皇后面前失了圣心这件事,刘家在这个京师里就没有能混下去的脸面的。
看似没有要他们的命,实则根本是比要了他们的命还叫人难以接受!
往后,这本来枝繁叶茂的偌大的一个刘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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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来的宦官们亲自上门催促,叫刘璀父子去方家该道歉的道歉去。
刘璀如今已是一把年纪的老翁了,平素就连穿衣吃饭都是由妾室婢女们一群人忙着服侍的。
他有子子孙孙满堂,在家里素日又是耍惯了威风的,就连当了寿王妃的女儿、身为寿王世子的外孙们面前,他也倨傲不已。
如今令他亲自上门,给一个还不到叁十岁的破落户武将道歉,何异于要他的命?
刘璀猛然呕出一口血来,苍老衰败的皮肤每一寸都在颤抖。
他双手颤颤,取过桌案上的一个小木盒,那里头放着一对很不值钱的小银耳环。
是先帝的生母、德光刘皇后入宫之前在娘家佩戴过的一件首饰。
刘璀摸着那对银耳环,浑浊的双眼渗出泪光来:
“阿姊!阿姊!我的阿姊若是还在、我的阿姊若还有这个寿数、现在当着太皇太后,弟弟我怎会……”
宫里来的宦官是太后身边的宝荣。
宝荣见到刘璀这副做戏表演的样子就心下厌恶冷笑,反感无比。
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侯爷的心意奴知道了,回宫之后一定一五一十告知陛下,叫陛下也知道侯爷思念着德光皇后……也会告诉我们太后陛下。”
刘璀顿时打了个寒颤。
宝荣又问:“侯爷若是不想登方侯门,那奴等就先回宫去复命了。想来有德光皇后在天之灵的庇佑,陛下也不会怪罪侯爷抗旨不遵的。”
……
刘璀父子这才满脸不甘又神色衰败地前往彭城侯府去。
而那个破落户的武将,压根就没让他们进门!
竟然敢让他们父子站在门外、被一条街市的百姓指点议论,说什么“皇国舅也要登门赔不是”的话。
刘璀父子站在台阶之下,想要看到站在正门台阶上的方侯夫妻和方瑶,就只能卑微地仰首抬着脑袋。
方上凛冷然一笑:“有了侯爷这句话,想来日后国子学里是无人再敢不知天高地厚了。其实侯爷也未免太过客气,不过是小儿玩笑打闹之事罢了,既然侯爷都亲自上门道了歉,这事儿也就翻篇了。来日同在学堂里,我做人父亲的,也盼着令公子和小女可以好好相处。”
一旁的贺夫人用绢帕掩唇一笑,娇俏动人:“侯爷说什么呢,怕是忘了吧?这刘公子马上要徙叁千里充军效力的,路上赶路还来不及,如何还在国子学里和瑶瑶作伴一同上学?”
方侯也是笑:“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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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璀回府之后大病了一场,还没到冬天来临就凄惨病死。
礼部的人将他的丧事报给皇帝,问皇帝该如何处理这位“先帝亲舅舅”的丧仪。
按照常理来说,假如刘璀的命可以更好一点,死在先帝一朝的话,那么凭借着这个亲舅舅的身份,一般都会被当朝帝王隆重对待,用几乎等同亲王的身份来处理他的丧仪,让他生荣死哀。
皇帝直接发还了回去,说,刘家的儿子们想怎么葬就怎么葬,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谁家死了亲爹,都要来皇帝这里问一句怎么处理么?
礼部的人便心下了然。
自刘璀之死之后,刘家衰败下去的速度就更快了。
而在方侯门前道歉完的第二日,刘亨就被人带走了,前往流放之地岭南。他养尊处优多年,几时受过这样的苦难,于是很快便也病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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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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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有一个很忙的作业,所以不小心竟然又拖了一周没有更新,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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