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边跑过来边喊:“姑娘——我家夫人叫我送把伞过来,这雨怕是要下上一阵子,你拿上这伞,可快些回去吧!”
    说完就已经到了近前,双绮愣愣地从他手里接过伞,忍不住问:“夫人?你家夫人是谁?”
    那车夫憨憨一笑,顶着雨幕,站在伞下说:“只是碰巧遇到,姑娘应该不会认识我家夫人。”自家夫人难得出一次府,心善赠伞,这面前的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侍女,当然不可能认得。
    这话语气很实在,没有丝毫瞧不起双绮的意思。车夫把夫人交代的话说完了也就不再耽误,忙转身跑远了,双绮盯着他的身影瞧了一会儿,看到他果然跑向的是那辆路边停着的马车。
    隔得远,只能隐约看见车夫上了马车,很快一声“驾”远远传过来,马蹄和马车的檐铃声也随之轻响在雨中。
    她垂头看手里的伞。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心肠如此好。
    双绮撑着伞回到何府。
    怀里的糕点犹带余温,不过她跑得急,隔着油纸,也能摸出有几块已经不完整了。她觉得可能会白跑一趟,忐忑地把东西送到吉管事手上。
    吉管事没来得及听她解释就大步离开了,而后一整天都没了下文。
    她心惊胆战地等着。端着盘子路过主院时还心不在焉,险些撞到迎面过来的人身上。
    一抬头,居然是大人。他穿一身紫衣,双绮刚刚匆忙一瞥,看到清减了许多的一张俊脸。
    眼下有微微的青黑色,束发一丝不苟,嘴角下压,严肃得让人双腿打颤。
    她忙跪下来。垂着脑袋不敢再抬起头,低垂的视野里一双皂靴洁净的鞋面一闪而过。大人并不理会她,径直外府门方向走。
    这时候吉管事追出来,臂上搭着一件披风,“大人!大人!”气喘吁吁着说:“您昨日才好些,就紧接着办了一整夜的公,成宴公案子本该裴大人负责的……”下面的话压低了语调,大人还在继续往外走,吉管事一边追着,一边还在说,声音模模糊糊的。
    双绮隐约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一些话:“……便是出了错,皇上也是责罚他,大人何必帮……”
    吉管事显然没能劝住,孤零零站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耷拉着眉眼往回走。府里敢这么和大人说话的就只有吉管事一人了,大人出了府就是吉管事最大。
    吉管事看到双绮跪得板板正正的,一摆手,“人都走了你跪个什么劲儿?走吧走吧!”
    双绮低低应了一声,刚站起来转身要走,吉管事却突然叫住她。
    ————
    后院里比较好的下人房是两人一间,双绮和芊枝住在一起。
    芊枝摸摸自己的脸,笑眯眯地说:“难得出一次府,咱们去买玉面阁的胭脂吧!”
    结果双绮才一迟疑,芊枝就不依不饶着说:“你可别说不去!上次吉管事给了你赏钱我可都看到了!你那钱不花,难不成是要攒着嫁人吗?”
    上一次那一整包的糕点,她回府之后都交给了吉管事。那天吉管事叫住她,是拿出一小包碎银子给她,算是奖赏。
    大人病了许久,吉管事也一直满脸的愁云惨淡,对待她们这些侍女一点儿笑模样都看不见。
    这几日才好些了,应该是大人的病开始好转了,吉管事就跟着放了心。她还没见过街摊位上的廉价糕点比上好的药材还管用的,大人这病还真是稀奇古怪。
    等两人收拾好准备出府时,芊枝看着双绮怀里的东西,疑惑道:“你怎么还抱了把伞?”
    双绮抿抿嘴,这伞不是她这个身份的人用得起的,她也没想私留下来,准备把它还给那日那个夫人。总想着出了府兴许就能碰到呢?
    她们两人帮着府里的小姐妹买了些东西,之后就沿着街找卖胭脂的店铺。和胭脂铺挨着的,还有一家点心坊,最近新开张的。
    店铺外停着辆马车,双绮眼睛瞪圆了看了半晌,猛地扯了一把芊枝的胳膊,“那马车——”
    芊枝被她扯得一歪身子,“怎么了?”看了一眼,说:“那是裴大人府上的马车啊!”芊枝眼睛毒,凡是好奇的事都会打探个清楚明白。裴府的马车很好认,她以前也是见过的。
    而双绮平日里并不关心府外的事,此刻就迟疑着问:“裴大人?是谁?”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这个裴大人是不是还有个夫人。
    芊枝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咱们大人的死对头。”那一小盒胭脂翻来覆去地在她手里摆弄,又想了想,继续说:“我听说那裴大人的脸早些年毁掉了,一直带个面具。你若好奇……喏。”芊枝突然一努嘴,示意双绮看过去,“正在下马车的那个,就是裴大人。”
    双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马车应该是才停稳不久。上面才有人下来,而下马车的男人姿势利落,远远看着都赏心悦目。
    在马车旁站定时是侧对着她们两个的方向,肩极宽,身形修长,侧脸能看到一张面具盖在上面。
    他应当是要到点心坊里买点心。明明带了车夫,却不支使车夫去买,双绮觉得这裴大人倒是没什么主人架子。
    裴大人与自家大人不和。能让自家大人那么厉害的人都束手无策,只能针锋相对,一定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吧。双绮这么想着,就不敢贸然上前了。
    直到这位裴大人的身形消失在了门口,看不见了,她才快步往马车那里走。身后芊枝哎哎两声,她也只当没听到。
    抱着伞,她紧抿着嘴,离那辆马车越来越近了。
    但是还没等真正靠近,就被车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车夫显然还认得她,开口就是:“原来是你?”
    然后他声音压低,“姑娘靠近我们府上的马车做什么?”
    双绮支吾两声,脸都红了,捏着伞的手收紧:“我来还伞。”
    车夫还没开口,她就听见马车里传出来很好听的人声,那声音听来还很年轻,温温柔柔的,像是一只小刷子,耳朵里痒痒的。
    “是那天躲雨的姑娘吗?”
    又是没等车夫说话,双绮就怔怔地先开了口,“是的夫人……谢谢您的伞。”
    刚刚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双绮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车夫与她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看出她固执,只好上前从她手里把伞拿回。
    双绮还在愣神间,身后就有了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那位裴大人已经出来了。
    靠近了才知道,近处看这位大人,比远处更为高大。气息冷冽,隔着一层面具看她,让她整个人都是一凛。
    只看了她一眼却让她手脚发麻。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大人已经绕过她重新上了马车。
    然后她第一次听到了裴大人的声音。是和气质不相符的清朗动听,带着明显的温柔:“不许多吃,吃多了你又不好好吃饭。”
    双绮不知怎么,很想听那位夫人的回话,想再听一听她的声音。但很快,车夫随后上车将马车的车头掉转。
    眼看着这辆马车越走越远,双绮站在原地回望。
    终此一生,她只听过那个夫人说过一句话。
    连她的样貌也没看到。只知道,是个心肠很好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 ̄▽ ̄)╭哎?没写完
    所以接下来还有一个番外,没控制住篇幅 = = 还记得双绮不?
    接下来是哥哥视角了
    第90章 恶毒大小姐【番外2】
    何容远坐在书案前, 他手抵着腹部处, 表情带了些隐忍。但他一向能忍, 带病办公也丝毫不影响效率。这时候只是狠狠皱了下眉, 又舒展开,继续若无其事地处理政务。
    眉骨挺俏, 面色如玉。燃起的灯火下他还是有着一张漂亮的脸,病容也无损他的好样貌。
    他肩上盖着外衣,已经快入夜了。手旁的药碗空空, 屋子里都是浓重的药香, 夹着苦味的香气其实并不好闻,但他早都习惯了这个味道。这段日子他喝药喝得久了, 满身都是药气。
    或许真的是兄妹连心吧……听说她也病了。
    长青直接向皇帝告假,一副爱妻如命的架势, 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可理喻。
    不过她生病时候的确最磨人了。从前生一场病简直阖府兵荒马乱,因为被养得太过娇气,脾气又差,恨不得全世界都和她一起难受才好。
    现在的何府里却整日都很安静,就算她现在生病了,被她闹着的人也不再是他。
    何容远想到这里, 忍不住自嘲一笑, 笑里说不尽的讽刺。她只要还陪着长青留在京中, 就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走出裴府的大门。她那一张脸,凡是曾与她接触过的人都能认出来。
    她不愿意当他的妹妹,却也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其实从他使手段刻意养废何繁开始, 他就疯了。她以前那么小的时候,在池子里挣扎,几乎要死了,他都能狠心不去救。现在却巴不得她是跳进火坑了,求着自己拉她一把。然后她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妹妹被他养跑了。现在偌大的何府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年一年慢慢过去,何容远也不知道,这孤家寡人的滋味自己要尝多久才会腻。
    叩门声响起来。
    吉管事迈进房门的时候手里端着碟子,几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案边上。清了清嗓子说:“大人可要用些糕点?”
    碟子挨上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声,何容远漫不经心地撇过来一眼,然后视线上移,落在吉管事表情镇定的脸上。
    他眸光沉沉,如果吉管事不是心理素质足够强大,一定受不住这样的审视。在大人身边呆久了,还能继续保持着面上不急不慌的神色,垂手站在一旁。
    没多久就如愿等到了何容远移开眼,然后低低嗯了一声,示意他把东西留下。
    走之前吉管事又看了一眼那碟子里的东西,上面摆放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几块捏成花瓣形状的点心,量少得可怜。一整包里碎了一大半,好不容易才凑出这一盘子,送来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大人若还是不肯吃,他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让双绮出府买来糕点实在算是急病乱投医,大人最近因为在病中胃口不好,折腾得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他看在眼里急得不行,然后突然就想起上次随大人入宫时路过街边的糕点铺子,大人叫停了马车,亲自下车买了这么一包糕点。
    在宫里和皇上商讨国事直至深夜,大人竟然也一直把油腻的糕点揣在袖子里。虽然到最后也没吃,但足够让他牢牢记住了这件事。
    吉管事明白大人处处与裴大人不和,是不愿意小姐嫁给他,但小姐偏偏不肯服软,宁可抛弃身份地位也要嫁。
    小姐原本最看重大人,一句关于大人的坏话都听不得,最依赖最信任的人也只有大人一个。结果现在全都变了,也不知道大人后不后悔当初做过的事。
    他在心里叹气。大人觉得什么东西都是能拿来利用的,但是人心最经不起消耗,骨肉至亲也不例外。可纵然是后悔了,看如今的情形也再难挽回。
    虽然服侍大人多年,但他到底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看得出大人是记挂小姐的,却不知道大人是拉不下脸来同小姐和好,还是不死心地要将小姐逼得走投无路,然后不得不回到何府。
    大人和小姐的性格很像,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固执起来要人命。
    他是当真觉得自家大人会和裴大人不死不休,一辈子针尖对麦芒。在朝堂上,裴大人的官位节节攀升,和大人常有政见不合。中间又有个小姐,像是横亘在两人心间的一根刺,两个人这辈子怕都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年幼的小姐被大人呵护得蛮横任性,如今换了个人来照顾,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如果传闻属实,那应该是过得不错。毕竟外面都传裴大人如何爱护发妻,他们夫妻二人又是如何恩爱。
    不过连何容远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长青牵扯进了成宴公的案子之中,他居然还犯贱地想帮忙解决。
    虽然到最后发现长青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他还是觉得自己宛如一个笑话。
    因为他突然明白,他巴不得何繁后悔,想毁掉长青让她回到自己身边都只是图嘴上痛快而已。
    那天带着几乎被他打死的殷月竹到何繁面前,想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厌恶的眼神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忘记过。
    更早的时候,在蓟王府那一晚,她甚至用她自己的命来警告过自己,说会与长青同生共死。
    其实他早就动摇了,但直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他终究无法伤害她。
    作者有话要说:  吉管事:(唱)你还是条单身狗,你还没有女盆友~~
    晚安。
    第91章 现实世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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